我明白我的湖畔生涯已像一首失去新鮮感的歌,會在時間的塵埃中被漸漸淡忘,直至永遠靜默地留存於大腦深處的長期記憶區裡。它可能會在以後的某個特殊時刻拿出來懷舊,但僅此而已。
我無法預知我的人生當中會有個多少個這樣的轉折。人生就是你與命運的一場無休止的戰爭,或挑戰,或妥協,或平衡,取決於你對這個世界的感知以及面對它的勇氣——它無法逃避。
所以,對於那些將要來臨的未知生活,我已經抱著坦然面對的決心。
算不清在搖晃的列車上呆了多久,至少我看到了兩次日出。<a考瑪樂隊)的《abada》舞曲蘭巴達,粵語版《人生嘉年華》),它從列車的廣播中傳來,儘管音質不佳,歡快的桑巴節奏還是讓迷迷糊糊的我神清氣爽,為之一振。車廂裡的乘客也陸續起身開始拿行李——廣州站到了。
我站在廣州火車站的廣場。
剛下過一場陣雨,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遠處屋頂上巨大的“arboro”萬寶路)紅色霓虹燈的倒影把廣場上的積水染得紅彤彤的,與青灰的天色相映成趣。站前高架上,一輛輛紅色的計程車正排著長隊接客。這才是大都市該有的樣子,與杭州城站古樸的風格大相徑庭。
可能當時身處那個時代的人心裡都有那麼一種迫切的期待,就是加快步伐迎接現代化的新時代,拋卻一切舊的東西,包括思想、習慣、生活方式,當然還有建築。
一輛藍色“摩的”駛到我身邊,穿著牛仔襯衣褐色面板的小夥用蹩腳的廣普話問我去哪兒。我來粵前看新聞上說這邊治安較亂,飛車搶劫什麼的很是嚇人,沒理會他自顧走開了。我避開一窪窪積水,走向廣場邊商店裡的公用電話打給雲嫣,她告訴了我公交車的線路。
雲嫣姑媽家在廣州北郊。那一帶的行政管轄可能剛劃為市區,所以土地還是私人性質。姑父是當地人,就找了建築承包商在自家宅基地上,按標準居民樓的圖紙建了一幢四層樓的單元房。每層兩個七十多方,一家四口住八套房子,加上前院後花園,規模令人咋舌。主人住三樓,雲嫣要看風景住在四樓,二樓也空置著,就讓我住;一樓則是客廳、廚房、餐廳和茶室。
剛進院子我就被驚豔了:一輛紅白相間的進口鈴木gs125 suzukigs125,rb鈴木摩托經典車型,被稱為“鈴木王”)摩托車,大開了我的眼界。這感覺不亞於現在看見一輛蘭博基尼aventador s,讓我領略到工業設計的美感,也使我看到國產摩托與世界水準的差距。
雲嫣姑父三十多歲,經營一傢俬營金屬加工廠,白天去廠裡,每天下午就回來坐在茶室喝功夫茶,養花弄草,看香港電視臺的節目。聽說我剛與人駕摩托周遊數省,很感興趣,就跟我聊摩托。說他這輛鈴木是rb原裝進口,花了近三萬元人民幣當時萬元戶就了不得了)。不過還是很值,質量沒話說,操控、加速效能都很好,還省油。
院裡還有一輛小巧的橘色“木蘭50a”,那可能是國產第一代踏板車了,是雲嫣姑媽買菜用的。姑媽看上去很年輕,全職主婦,在家帶五歲的小女兒;大兒子上寄宿學校,平時住校,不在家。
雲嫣穿著牽牛花圖案的連衣裙從樓上下來,像天上飄落下來的花朵,清純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再次見到她竟然沒有想象當中激動,可能是身處他人府中,有點拘束。
晚上與他們一家共進晚餐,有海鮮和煮了兩小時的廣東煲湯,都是姑媽的手藝。我感覺有點奇怪,前些天還在和徐雙在ah喝涼水啃燒餅,忽然又到了廣州與雲嫣品靚湯吃螃蟹。這也是生活誘人的一面。
飯桌上雲嫣話不多,好在還能和她姑父扯上幾句,讓我不至於那麼尷尬。
飯後雲嫣帶我參觀她房間,進門她就指著牆邊一隻行李箱說:“我就帶了一箱書來,廣州要啥有啥,衣服日用品什麼的都可以在這裡買。”
床邊的桌子上已放滿了書。中外小說、詩集、雜文、傳記、哲學類、百科類甚至《飛碟探索》等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這就不奇怪她腦袋中那些層出不窮的思維變化和反應。我後來書架上藏書的類別,很大部分是受到她的影響。
“剛來的幾天整個廣州逛,早玩膩了,就每天在家裡看書。”她拉過一張椅子讓我坐,去冰箱拿了兩罐屈臣氏純淨水:“沒想到你會和人騎摩托車旅行,那感覺一定很棒。”
“是的,無拘無束,自由的感覺!”我帶著期待:“如果有機會,真想和你一起去。”
“雖然很吸引人,但我想這種機會不太多。”雲嫣年紀不大,脾氣爽直又孩子氣,但我多次發現在涉及現實的問題上,她常以意外的冷靜來打斷我不切實際的浪漫,這令我覺得自己很幼稚。
“姨父已給我聯絡了工作,在珠海。我得一個人去闖蕩了!”她解釋,見我很吃驚,又道:“很奇怪嗎?我可不是穿上水晶鞋的辛德瑞拉灰姑娘),雖然那是每個女孩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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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小小就要一個人在異地他鄉獨自工作生活讓我有點感嘆。她似乎看出些什麼,婉然一笑:
“行了,我沒事的。”
這更讓我堵心。我握著她的手,溫軟如玉,把她的頭靠在我的懷裡,我像抱著一隻易碎的花瓶一樣不敢動彈,輕撫她的肩,直到她抬起頭,掙脫開來:
“好了,坐了兩天火車早點休息吧!”
“太早了吧,才八點多。”我看了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