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習慣咄咄逼人,野心寫在臉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有的人則慣會以退為進,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幾句話的功夫,照樣能牽著人鼻子走。
邵昱年百分百是後者。
鄭瀾驀地想起那篇被隱藏的帖子。
還有秦桃在她耳邊細數過的碎語。
心思一洩,鬼使神差地鬆口:“也行。”
她才一點頭,邵昱年就狀似無意地翻出了幾個景點的聯排通票,問她想先去哪個。
鄭瀾背對著潮綠的矮牆,輕輕仰頭,望見藤蔓映在他臉上縱橫交錯的光影。
三角梅垂他們中間。一邊是她訝異的神色,一邊是他舒展清淡的眉眼。
鄭瀾忍不住彎眸。
不是,咱能含蓄點麼。
自然要先趁著日頭沒上來的時候,先去巖頂。
琴島巖頂不高,半個鐘的功夫就能爬上去,俯瞰灰雀與白鴿撲稜稜地從小教堂的鐘塔裡飛出來。六月初的綠鮮活青翠,恣意地在整座島上蔓延。
女孩子長長地呼了口氣,尾音卻是上揚的,像是有種終於到了的成就感。
她黑綢一樣的頭發被海風一遍遍梳著。幽微的蘭香和著風沖進邵昱年的鼻腔,發梢輕輕掠過,撓得他心尖一癢。
鄭瀾隨口問:“你以前來得多嗎?”
明大的學生幾乎人人都得來一趟琴島,即使自己沒興致,家人朋友來旅遊,也要帶上來累死累活地轉一圈。
哪知邵昱年卻說:“沒來過。”
瞟見她匪夷所思的神情,邵昱年又補充:“不過聽我外公說,我記事前應該在這兒住過一陣子。我外公外婆是土生土長的琴島人,後來這邊搞景點開發,就搬走了。”
鄭瀾揚起眉,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眼裡一層一層漲著潮。
“邵昱年,你家以前不會是琴島的別墅吧?來來來,你快指給我看。”
一時間,他還真想隨便指一個屋尖給她,但掂了掂自己編故事的本領,還是作罷。
這並沒熄滅她的雀躍。從巖要去找一家豬排飯。
她臉色難得粉撲撲的,話也多了。這陣子她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在變好。
邵昱年在她身後慢慢跟著,看她張望著尋找記憶裡的小店招牌,唇邊始終噙著溫淡的笑。
是從什麼時候好起來的呢。
他邊走邊想,漸漸有眉目。
似乎是那夜上頭時的吻。
這麼說來,她還得謝謝他。
對面的人像聽見了他心思似的,忽然輕快開口:“邵昱年,謝謝你啊。”
他掀開眼皮,對上她漫不經心咬著吸管的模樣。玻璃杯裡是清冽香甜的芒果啤酒,橘黃色的汁子,又甜又醉人。
他直接認下了,說:“別客氣。”
鄭瀾笑了:“這麼急著攬功?我還沒說要謝你什麼呢。”
邵昱年也不駁,凝著她:“你說。”
“嗯,謝謝你總把我當不能自理的小孩兒一樣照顧,謝謝你像拆炸彈一樣小心著我的情緒,謝謝你明明是想讓我多出來轉轉,還故意說成是陪你散心……”
邵昱年叫停了她,沉沉徐徐的嗓音像曬透了的沙粒。
“講講道理,鄭瀾,我做得夠剋制了吧。怎麼聽你這口吻,像變著法陰陽我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