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彤記得,她離開的那天也是在冬天,和現在差不多的時節,天很冷,她拖著行李箱,坐上計程車,在離開的一刻,想到了裴回。
她故意挑在裴回上學的時候離開,裴回從學校裡回來,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找不到她而哭個不停。
但這個念頭只在她的腦海裡停留了一秒——
她要離開,唯一捨不得的就是裴回。但是,比起那一點捨不得,她更渴望離開。
後來,她在國外繼續深造,有了自己的事業,也如願以償在建築領域自由翺翔。
再後來,她有了愛人,建立了新的家庭。
這些年,她偶爾會聽到關於裴揚的訊息,聽到他的起起落落。她很平靜,對於裴揚,她從來沒有刻意避開,但也不會費心去打聽,她聽到那些訊息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優柔寡斷。
和裴揚的訊息一起傳入她耳中的,還有裴回這些年的情況。她知道他從宜泉轉學到原陽,也知道他參加競賽獲了獎。沒有她在,他也成長得很好。
最後一次聽到裴揚的訊息,是在幾個月前。
她很意外,也難以相信,一直優柔寡斷的一個人,竟然會自殺?他怎麼會自殺?
但他真的自殺了。
於是,她處理好自己在國外的事宜,回來了。
江靜彤靜靜地看了裴回一會兒,然後從包裡拿出一份資料出來推到他面前:“和我出國吧。”
裴回頭也沒抬。
樓下的夫妻又在吵架,尖銳的女人聲音和孩子歇斯底裡的哭聲穿透薄薄的一層樓板,直沖耳中。
江靜彤閉了閉眼,忍了忍繼續說道:“你爸已經走了,你一個人在國內,我不放心。”
裴回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始終一言不發。
江靜彤瞧著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眸子裡浮上失望。
“你看看你,現在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江靜彤問他,“別和我說,你想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眼刺激到了裴回,他終於有了反應。
“這種地方?”裴回抬起臉,他一雙眸子又黑又沉,冷淡的嗓音裡含著幾分諷刺,“讓你掉身價的地方?”
裴回的話意刺耳,江靜彤皺著眉看他:“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人了?”
“您原來還記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嗎?”裴回勾著唇角,“我以為您有了新生活,早就把我們都忘了。”
江靜彤過來是想和他心平氣和地聊,而不是來做無意義的爭吵,她猜到了他會對她當年的離開耿耿於懷,也看出他現在似乎並不冷靜,她不想和他這樣語中帶刺地說話。
樓下的吵架聲再次穿透傳來,江靜彤覺得也許她今天來的時間並不對。
“明天就去辦轉學。”江靜彤再也無法忍受這個屋子和陌生的兒子,站起身來,“我不想你和那個男人一樣,一輩子窩囊。”
江靜彤離開了。
裴回眼睛盯著桌上的資料,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回站起來,走到窗邊。
房前樓下,停靠在門外的轎車打著燈,白色燈柱照亮的一方天地裡,男人在陪小男孩玩皮球。
男人是典型的歐美長相,高大卻並不粗狂,帶著幾分溫潤氣質,而抱著皮球的男孩是混血,看上去不過三四歲,裹得嚴嚴實實的,像蒸鍋裡剛出爐的饅頭,白白胖胖,可可愛愛。
破舊的鐵門“吱呀”一聲響,江靜彤從樓裡走出來。
男孩見到她,立刻邁著小短腿撲到她的懷裡。
江靜彤抱起孩子,男人和她說了什麼,江靜彤臉上慢慢露出笑容。
男人親暱地摸了摸江靜彤的臉頰,然後擁著她上車。
車聲響起,車子駛入夜色裡。
車燈裹挾著浮塵消失不見,夜色黑沉沉的一片,玻璃窗上霧氣朦朧。
裴回面無表情地拉上窗簾,轉身,將茶幾上的資料直接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