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餘的生命甚至無法支撐她徹底異化。
在生命的盡頭,她會以扭曲的模樣枯槁地死去。
但阮真莎沒有對柳法說出一句抱怨或指責。
聽到柳法的話,阮真莎淡淡地說:“我會陪你一起流放。”
“你這麼做,只是不想拖累小禾吧?”柳法依然戴著巨大的兜帽,但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不知是憤怒還是哀傷,“你心裡還恨著我吧?恨我重啟了那個罪惡的專案!恨我連累你們離開內城!恨我像個廢人一樣醉生夢死!恨我——”
“我不會恨你。”阮真莎道。
柳法停頓了一下。
“我不會去恨你,也不會再愛你,因為太不值了。”阮真莎戴著手套的手放在膝蓋上。
阮真莎的坐姿端莊而嫻雅。
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裙下竟有一具猙獰無比的身體。
柳法沉默了很久。
他怔怔地看著阮真莎。
柳法和阮真莎的婚姻,始於父輩的一個約定。
人類第一基地中,結婚的法定最低年齡是18歲。
柳法和阮真莎相差了7歲。
二人結婚時,25歲的柳法是研究所所長波利·薩恩奇的弟子,事業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
而18歲的阮真莎是一朵沒有完全盛放的花苞,她的聰慧和天資像花苞中含羞的嬌蕊,她剛剛高中畢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還沒有正式下發,她就已經擁有了一本結婚證。
相識,相知,相愛,相厭。
柳法至今都說不清,阮真莎到底對自己懷揣著怎樣的情感。
她愛自己嗎?
她愛過自己嗎?
認識阮真莎前,柳法從未考慮過婚姻。
他的精力和才華必定傾注於光明的前途,兒女情長只會是一種阻礙。
但今天,柳法從阮真莎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她不會去恨他。
——她也不會再愛他。
——她愛過他。
真可笑啊,柳法想道,自詡不會沉溺兒女私情的他,如今卻患得患失,而起初嚮往著婚姻的阮真莎,如今卻跳出情海,理性至極。
“你不必陪著我。”柳法道,“我不會反抗,無論是流放牆外,還是處以極刑——在我的理智徹底被吞沒之前。”
阮真莎安靜地看著柳法。
“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柳法又道,“集體決策思維專案的重啟,並非我一人的主意。在他的眼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在我死去之前,請你把接下來的這番話……告訴單無綺。”
門外,單無綺的眼神一瞬間沉凝下來。
柳法已經異化,以異種的感知能力,柳法不會察覺不到門外的單無綺。
他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自己?
他在忌憚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