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霍眉仍歪在床上,喊著興致缺缺、要回自己房的人,“今天正事兒還沒辦,你現在吃藥,我去洗澡。”
十月初,《玲瓏》把寫她的文章刊登出來了,並用採訪結束後拍的照片做了封面。她以為照片只用附在文章旁邊,沒想到一到雜志社去,幾百張霍眉的臉在對著她微笑。霍眉懊惱地想:早知道穿那條霍老闆經典款藍布旗袍了!這花裡胡哨的,一副讓人難以信賴的樣子。
上海分店的銷售額上漲趨勢在這天迎來一個小高峰,並仍持續增長著。
盧卡來跟她商量廣告的事,說上海那張臨時畫的海報太草率了,應該像絲襪、化妝品等女性用品一樣,找個模特拍廣告。找了一天,只找到兩位纏足女性,一位六十三歲,一位七十一歲。霍眉決定自己來,一旁跟著的林傑卻表示堅決反對:拍廣告都是影星做的事,有損何家太太的格調。
討論了半天,最後盧卡說只用展示腿部和鞋子,不露臉,他才勉強鬆口。腿怎麼擺,自然又惹一番爭議。霍眉認為可以透過穿尖頭皮鞋挑起一個男人的下巴來展現女士皮鞋的魅力,男的也不用露臉嘛,露一個寬廣有胡茬的下巴就夠了。林傑說太不斯文了!她又改成踩在胸前,男的還是不用露臉,露個寬廣的穿著白襯衣的胸膛就夠了。
她怎麼設計,都疑似有輕微的色敏)情元素在裡面,林傑直覺這很不好。但是霍眉在外面並不嗆他的話,居然順著一改再改,最後改成鞋跟踩在蘋果上。
回去後她怎麼想怎麼不情願,發電報給郝根發,讓他在上海找模特,那個挑下巴的廣告非拍不可。這麼一找就找到了十一月,二十多張照片寄過來:都是纏過的腳。只是各地的纏法不一樣,個人開始年齡、松緊度也不一樣,腳也是各有各的崎嶇。有的腳背太高,有的踝骨變形,有的顯不出腳脖子……
而霍眉開始的時間較晚,不至於勒到讓腳背拱起太高;纏時受力也均衡,小的很均勻。再加上她的小腿曲線也最有觀賞性,挑來挑去,盧卡還是挑了她的照片。
照片共洗了兩份,一份已經在送去石印社的路上,由他們放大、填色、製作海報;另一份被霍眉攥在手裡盤玩。
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照片洗出來只有四寸多,又由鹵化銀感光成潛影,看不清楚。但如果放大的話——她定睛看去,在腳腕上看到一圈若有似無的瘢痕。
“林傑!”霍眉幾乎氣急敗壞地叫起來,”開車攔人,不許送到石印社去!把照片拿回來!”
林傑尚且不明所以,但已經抓了車鑰匙站起身。被推了一把,便立刻跑出去,因為太胖,跑步的姿勢很滑稽。
最終還是用別人的照片做了海報。
資金鏈終於周轉過來了。首先是渣打銀行給她開通了一萬的借款額度;又有幾位內商人寫信過來,表示願意投資。
霍眉高超的識人技術大都建立在見面、交談上,她回不了內地,就覺得這些見不著面的人不可靠,都婉拒了。只請一個做皮革生意深圳人來香港島談了談,她倒是中意,人家回深圳後卻再沒了音訊。
好在祥寧鞋局已然開始創收,這幾個月的盈利已經相當可觀。臨近年關,年終獎還沒著落,她卻先花三萬把項鏈贖回來了。
初二那天她又開始發低燒,一躺就躺掉了整個年。白香織來看她,手腕上有沒洗掉的水筆印子,是阿建畫上去的表。
“煙戒掉了嗎?”
白香織皺了皺鼻子,“孩子懷上了嗎?”
兩個人遂大笑。白香織又說:“我還是決定不戒了。戒的過程帶給我的傷害比吸煙粉還大呢,心髒亂跳個不停。再說了,我晚上得找點事幹。”
對於要找件事幹,無事就會心中惶惶然這個道理,霍眉深有體會。“但是你可以練練字、做做針線吧?就非要這麼不健康的方式。”
“……你的愛好好像個老人家啊。”她翻了個白眼,“再說了,我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沒了男人,有種挖心的難受,非得來兩口,鎮痛。”
霍眉萬萬沒想她會因為孀居這件事本身而傷心,提議道:“找個小職員吧,你樂意的話,大學生都行。一晚最多五塊。”
“……我找大學生做什麼?”
“你不是要男人嗎?”
“我是要我的男人。”白香織垂著眼皮,摳著床柱上的一道裂痕,“奇怪了,你不知道嗎?我思念他、愛他呀。吸了煙粉,我能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