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另謀生路 霍眉疾步出了門,第一件……
霍眉疾步出了門, 第一件事是把那件法式裙當了,反正範章驊不會再回來。可惜這種東西買來容易,卻鮮有人願意收,只換了三十塊。又去傭工介紹所。剛一看到夏氏, 就迎來了劈頭蓋臉一頓罵:“前些日子死哪兒去了?之前給你介紹一個育嬰的, 時間到了, 你人不見了, 人家扣了四百文爽約費, 你若是後面還想接工作,就得先賠給我。”
她道了歉、賠了錢, 夏氏卻覺得她的信用很成問題, 嘴上埋怨個不停。霍眉不好做解釋,陪她聊了一上午,直到雨停,夏氏才總算答應繼續為她找僱主。
一出門, 她就狠狠踢了石墩一腳。
回到漱金, 孩子們已經全都不知所蹤了。去廚房拿了個饅頭,張大娘的臉在蒸氣後模糊。她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明天我就走了。”
霍眉不吱聲。
“我兒子也失業了。”張大娘喃喃著說, “天爺, 還有娃娃要養啊。”
她心亂如麻,拿了那三封信去找席玉麟。席玉麟正在晾剛洗幹淨的衣服,不遠處鑼聲振振,他呆愣了會兒, 接過她手中的信撕開。
十月的一封給她介紹了個相親物件,家裡是刷漆的,腿有點毛病,但是父母為人都寬和, 不會刁難兒媳。十二月問過年回不回家,振良是不回的,希望她能回來,兩個老人太清冷了。二月份問為什麼這麼久不回信,刷漆匠已經娶老婆了,父母辛辛苦苦為她張羅,她卻連過年時也不問候一聲,是不是在城裡當上貴小姐了、忘本了?
這就是兩個一輩子沒出過鎮子的人能為她做到的事了。
霍眉靠在樹上抽煙,沒說怎麼回,卻問:“早上幹啥去了?”
“去南郊。”
“能不能......把二十還我?我身上只剩兩塊了,怎麼也得給家裡寄點。”
他一點兒也不恨她了。今天早上去了墓地,天上在下太陽雨,一座座墳包在暖黃色的光暈下靜謐地變濕......席玉麟想,過去的就過去了吧,我又沒死。再說了,他又覺得霍眉好可憐,可以被允許壞一點。
現在他回寢拿了錢和筆出來。霍眉伸手想接袋子,不是理直氣壯地把手掌一攤,而是直著胳膊、掌根側著往下壓,很不經意的樣子。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勾起小指,然後大拇指上翻,印上她的。
“再不吵架了。”
“好。”
他把錢袋子遞給她,“這是三十。”
她訕訕地接過來,嘴唇蠕動了兩下,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先掉下來了。霍眉此人和水有種奇妙的美學關聯,若是踩在河裡,那樣剔透的膚色被粼粼的波浪打上光點,就像個女神;若是走在雨裡,漫天的銀絲在她身後墜落,就好像這場雨是她帶來的;若是剛出浴,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頸上,水珠順著皮肉一路滾,是剛化成人形的蛇;若是流眼淚,可以流到天荒地老。
席玉麟一看她,已經心軟地一塌糊塗,輕輕地把她抱過來。而在她面朝著的方向,劉洪生剛剛經過。
晚上回到寢室,屋裡已經住滿了不認識的姑娘,有兩個沒床位,打的地鋪;她的床位一切如常,也沒誰通知她搬出去。穆尚文不在,那些師姐妹們興高采烈地講著話、打量闊別依舊的故地,沒誰理她。霍眉慢慢地坐下,把腳伸入盆裡,在一片喧鬧中攪起微弱的水聲。
此非長久之計。
第二天,夏氏就給她帶活兒來了:早上十二點之前,去清秋路113號做一戶詹姓人家的清潔,再做一頓午飯。月結工資,每月四塊。
蔡行健家也在清秋路,沿著這條路的都是獨棟複式小洋樓,巴青本是個小城市,就這麼一塊區域稍微富貴點兒。她去的時候穿著樸素清麗的一條霧藍色旗袍,敲了敲門,是詹太太開的門。詹太太保養得當,臉上有細紋,頭發卻未白,目測在五十歲左右。
霍眉笑容滿面地問候了她,不多廢話,立刻開始幹活。她的工作內容是掃一遍、拖一遍,桌椅板凳不要看出有灰就好了,擦不擦不強求。她踩在自己伶仃的小腳上,幹三十分鐘休息十分鐘,搶在十一點一刻前結束了清潔,迅速開始洗菜。到了十二點,一道魚香肉絲、一道幹煸四季豆、一條水煮魚準時端上桌。
她原先不會做各式各樣的菜,農村哪能吃到這些,要麼蒸麵點,要麼白菜豆腐一鍋炒。都是田媽和肖先生教的,範章驊又常叫她親自下廚,越練越熟。
十二點,詹先生出差回來了,困得東倒西歪;小詹放學回來了,他是初中生,中午回來吃飯、睡午覺,下午再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