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戲耍一道。蔡行健撚了撚手指,心中覺得有些悵然。
晚上把蔡行健送走了,吃過飯,她在後臺做成了第一雙布鞋。在川西時,全家的鞋墊、布鞋都是她做的,穿起來舒服透氣,幹完活滿腳都是泥巴,使勁兒搓洗也不會掉線。怎麼就賣不好?
這幾日她盯著每個過路人的鞋看,總結出了原因:城裡人根本就不缺鞋穿,也不需要多耐磨,卻很注重花紋是否精細。
實在觸及到她的技能盲區了,她不太會繡花。
但像席芳心這種上了年紀、體重又大的人,還是很需要一雙舒適稱腳的鞋的,因此她特意為席芳心定製了一雙,拿去感謝他聽說了範章驊在漱金開槍擄人卻沒把自己當麻煩趕出去的恩情。至於說真正的罪魁禍首——那根簪子嘛......事情既已發生,無需回頭再提。
席芳心正在看報紙。她瞟了一眼,瞟到他正在閱讀的版面左下角有一張四寸的照片,正是那晚《白蛇傳》最後一幕、白素貞和許仙伸手遙望的場景。雖然不知道寫的什麼,但肯定不是罵漱金的,不然就該選席玉麟跪在觀眾席的照片了......上去便拍馬屁道:“總共唱了六場戲,這記者卻偏偏選了咱們的照片啊!”
席芳心擺出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應該就是隨便挑的。”
“才不呢。”霍眉指著王蘇笑道,“肯定滿篇都在誇漱金、誇大師姐。大師姐有七分肖你,不假時日,必能頭角崢嶸。”
“肖我不肖我有什麼所謂?她是有七分肖白娘娘。你來做什麼?”
她說明自己的來意,又把需要報銷的金額背給他聽。沒法列出清單在紙上整理資訊,霍眉純靠腦子將那一樁樁大事小事記下來,再在嘴上算術,最後的結果和用掉的準備金分毫不差。
席芳心從抽屜裡拿出錢,她點了點,發現多給了三塊。
“升你做主管,月薪暫定六塊。後臺人員就不另招了,我瞧著你每天都有時間做工作以外的事,想必能勝任。”
漱金之前沒有主管,都是班主責任的一部分;席芳心突然設立這麼一個職位,是把自己的擔子分出來了些。她高興地跳起來,“能勝任能勝任。你就是把張大娘開了,我還能把她的活兒一起幹了。她每月月薪多少?”
席芳心懶得理她,“把這個拿給玉麟。”
是一罐燙傷膏,錫制圓蓋上印著一串洋文,而罐子外貼的價格標簽已被撕走。
霍眉深鞠一躬,感覺身體輕盈到像在騰雲駕霧,飄飄然到了練功房門口,扒在門框上露出一顆腦袋,學著他早上的語氣大聲說:“我一個月六塊。”
滿屋的人都看她。卡在相處的尷尬期,席玉麟已然為她模仿自己感到不快,又不知道是出於惡意還是好玩,一時舉棋不定。
她娉娉婷婷扭過來,把燙傷膏塞到他手裡。
“席班主給你的。別瓜兮兮的悶不做聲,去跟你師父道個謝。”
他很快地答道:“嗯。”
霍眉的心情實在是很好。
現在她拿到了漱金的所有鑰匙,所有人要外出也需向她打報告。還有了兩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決策權:決定晚上那盆菜吃什麼,決定下午演什麼劇目。
其實發揮空間並不大。演員的工資和她這個月來唱了多少臺戲、唱了多長時間掛鈎,排班須得盡可能公平、均勻;一天內的幾臺戲也必須是不同風格的,若是三臺單人獨唱,那觀眾不得跑光。這又要求和其他的戲班提前協商好。
小小工作,霍眉拿下!
她受了鼓勵,只覺身體源源不斷地生發出活力;就是閉眼睡覺時,頭腦都像排風扇那樣嗡嗡地轉,折騰得她睡不著。
後來想起來,是因為昨晚喝了那白色粉末。
這週五下午範章驊如期而至。他直接找到後臺來了,霍眉那會兒正在刮片子,滿手都是刨花水;他從身後突襲,抱著她的腦袋側臉一頓亂親。
穆尚文“嗐”地怪叫一聲,搶過她手中的發片,自己颳去了。
霍眉將濕漉漉的五指晾在空中,用手腕把他的臉頂開;接著慢條斯理擦起手指,斜睨著他,不急著站起來。
僵持片刻,範章驊從善如流地攀著椅背半蹲與她對視,“見到我,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