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傘為信
暴雨沖刷著囚車的鐵柵，沈清歡腕間的鐐銬在顛簸中磨出血痕。她透過濕透的囚衣數著車外水窪——第三十七個水花濺起時，朱雀橋頭的石獅已隱約可見。這是謝雲舟密信所言”左數第三塊青磚”的位置，磚縫裡應該嵌著半枚帶鏽的魚骨鑰匙。
”停轎避雨！”押解官突然高喝。沈清歡的指尖觸到車底暗格，昨日偷藏的醃菜鹽正在袖袋裡沙沙作響。她佯裝昏厥，身子歪向右側，眼角瞥見對街糧行二樓挑出的紅傘——傘骨第三根竹條缺了一節，正是漕幫動手的暗號。
驚雷劈開雨幕的剎那，二十個蓑衣客從屋簷躍下。領頭人銅煙鍋敲擊橋欄的節奏，與地牢老囚哼的鹽工號子如出一轍。沈清歡突然劇烈咳嗽，將醃菜鹽噴向囚車鐵鎖，鹽粒遇雨膨脹，鎖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護住人犯！”押解官拔刀劈開飛來的秤砣，刀刃砍中的卻是個麵粉袋。白霧混著雨水糊住官兵視線，沈清歡趁機扯斷鏽蝕的鎖鏈。車底突然刺入柄油紙傘，傘面硃砂繪的蓮花紋遇水泛出血色——是三皇子府暗衛的標記。
謝雲舟的月白錦靴踏碎水窪，描金摺扇旋開如刃。他格開兩支弩箭，箭尾綁著的密信卻飄向沈清歡：”接住！”信紙浸透雨水後顯出漕運圖，青龍閘位置標著個”焚”字。沈清歡將圖紙塞入口中咀嚼，崖蜜的甜味混著赤箭麥的腥氣在舌尖炸開。
”小心！”林婉兒的紅綢纏住偷襲者的腰刀。她琵琶軫子射出的銀針釘入橋墩，針尾金線在雨中織成張網，兜住墜落的貨郎擔子。擔中滾出的赤箭麥遇水發酵，毒霧瞬間彌漫橋面。
沈清歡趁機滾入橋洞，後頸突然觸到冰涼的刀刃。紅綃姑娘的鎏金護甲扣住她咽喉：”妹妹的命，值三船官鹽。”護甲縫隙露出截斷指，切口與蘇景明的一模一樣。沈清歡的銀簪反手刺向對方腋下，簪頭沾著的醃菜鹽蝕穿了護甲機關。
橋面傳來木材斷裂的巨響。謝雲舟的摺扇卡住囚車車輪，扇骨暗格彈出的火石點燃桐油。火光中，他後腰露出半塊蟠龍玉佩——唯有皇室暗探能用的信物。沈清歡瞳孔驟縮，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玉佩拓印。
”走水啦！”漕幫漢子假意救火，實則將貨箱推入河道。沈清歡趁亂躍上浮箱，箱底暗格裡塞著明黃緞面的貢茶——這本該在三日前抵達京城的貢品，此刻卻成了逃生的浮舟。
五更梆子穿透雨幕時，沈清歡在破廟篝火旁擰幹衣擺。謝雲舟的紫砂壺嘴冒著藥香：”沈姑娘可知，徐禦廚當年也接過貢品差事？”他扯開衣襟，心口箭傷結痂處紋著半朵木槿，與林婉兒臂上刺青恰好拼合。
林婉兒撥著潮濕的琴絃：”三皇子要的不是鹽糖，是借商戰動搖東宮。”她突然掀開貢茶簍，底層赫然鋪著東宮特供的龍紋箋，”蘇景明釦下的謝家貨船，裝的都是東宮採買的年禮。”
破廟殘窗忽被火把照亮，獨眼李的銅煙鍋在雨中泛著冷光：”沈掌櫃的命，值東宮三成鹽稅。”他身後漕幫漢子扛著的麻袋滲出血水，袋口露出一角明黃——正是失蹤的貢品清單。
沈清歡將醃菜鹽撒入篝火，爆燃的藍光中，她看清獨眼李空蕩的左袖：袖管裡藏著的，是半截刻著”漕運監制”的官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