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個時辰後,他跟著小太監一路來到皇帝平日會見臣子的永德殿。
慶和早知他今日回來,一直在門口侯著。
對於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徐肅年一向客氣,他將懷裡用好幾層油紙布包著的賬本交給他,然後朝殿內看了看,問道:“陛下可有空見我?”
慶和就是來給崇安帝傳話的,他接過徐肅年遞來的東西,然後笑著說道:“侯爺這會兒來得不巧了,陛下正在和刑部的趙大人、陳大人說話呢,您怕是要在雨裡多等一會兒了。”
這話說得客氣,實際上透出來了兩個意思:一是陛下不想見他,二是陛下讓他在雨裡等。
這就是變相地懲罰了。
徐肅年並不意外,坦然地應了一聲是,然後走到殿外的廣場上跪下。
其實,若只是一個求旨賜婚的事,陛下不會如此動氣,徐肅年先前想著,陛下或許都懶得訓斥他,只再另提拔幾個年輕人將他扔在一邊就算是敲打了。
至於眼下這態度,估計是以為他前兩天遇刺的事是故意為之,想要刻意討他的憐惜。
但蒼天有眼,他雖然的確是故意捱了這一刀,卻不是為了給崇安帝看的,而是想在阿喬面前裝可憐的。
不過這樣也好,他原本就嫌棄那傷口太淺,這會兒在雨裡跪上半晌,估計能看著更嚴重些,阿喬心軟,沒準看到之後就會立刻原諒他了。
只是他想得雖好,可阿喬估計還不知道他已經回了長安,上次見面還是在濟善堂,兩人不歡而散,只怕阿喬根本不想見他。
要不要先去盛懷義那探探口風?
徐肅年低頭斂目一副跪省的模樣,實際上心裡一直在想些亂七八糟的。
永德殿內,崇安帝並未召見什麼朝臣,他一個人站在半敞開的支摘窗前,默默看著跪在階下的徐肅年。
因為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渾身早已就完全濕了,連發冠都有些歪斜,遠遠瞧著頗為狼狽。
這永德殿外人來人往,除了灑掃的宮女太監之外,還可能有來往的朝臣。
只怕徐肅年在此罰跪的訊息沒一會兒就會傳出去,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一向在陛下面前得臉的端陽侯惹怒了陛下,就算他再熾手可熱,只怕到時候也會被一盆冷水澆滅。
一個失了皇上恩寵的端陽侯,會怎樣?
崇安帝看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心想,歸根結底還是他太寵他了,這才讓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敢在他的面前耍心思。
“來人。”
崇安帝最後看了那罰跪的身影一眼,然後召來慶和,吩咐道,“看著他跪夠了兩個時辰,再讓他回去。”
“是。”
兩個時辰後,正好敲了酉時的鐘。
慶和親自過去扶了徐肅年起來,然後道:“侯爺,陛下今日恐怕沒時間見您了,吩咐奴婢送您出去呢。”
雨勢漸小,徐肅年看了看天色,眼看都要天黑了,他也懶得再和慶和虛以逶迤,直接推拒道:“不勞煩慶公公,我自己出宮就行了。”
在堅硬潮濕的臺階上跪了兩個多時辰,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
徐肅年雖然有在盛喬跟前故意裝可憐的念頭,可現在實在太狼狽,他也不想讓盛喬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因此他還是決定先回家休息一夜,待明日再去找盛喬,以防自己現在這模樣會把她嚇到。
沒想到剛一出皇城,就連到一輛掛著燕國公府徽記的馬車正迎面駛過來。
徐肅年下意識勒緊了韁繩。
似有所感,對面的馬車也跟著停下,車門被推開,盛喬從車廂內探身看了過來。
隔著朦朦朧朧的雨霧,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