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一時沒找到火引。”辛解釋。
佈雷納寧只覺靈魂一下子回到了軀體。他一摸額頭,居然滿手是汗。
“極黑之夜。”傭兵的聲音有種奇特的寧靜。“別擔心,太陽還會升起,但無法照亮這裡。”
“無法……照亮?”
“冰地領。”傭兵解釋,“霜月時分,全領都會籠罩在極黑之夜中。直到來年繁花之月,人們才能見到太陽。這是種自然現象。”
佈雷納寧從未見識過。他是古老鍊金技藝的傳承者,自以為見多識廣,通曉許多世間的奧秘。冰地領的“極黑之夜”,還有永不落日的“閃爍之池”,都是神秘現象干涉諾克斯的冰山一角。他當然清楚它們的存在,可親自領會卻還是頭一次。
佐爾嘉長長的吐了口氣。“我聽說過南方的情況。”他的神情與佈雷納寧沒兩樣。“可是,普林乃是王國最北端的城市,怎會有極黑之夜?這裡的霜月幾乎已過去了……說到底,太陽何時會升起來呢?”
“普林不該有極黑之夜。這我可說不準。”傭兵輕聲道。
沒人說得準。他們強行壓下恐懼,立即著手準備啟程。佈雷納寧恨不得長翅膀飛離這鬼地方。他這輩子也不想到伊士曼來了,倘若拜恩人想要這國家,那就讓他們拿去吧。
來到預定的地點時,只有舞者和一名學生如約而至。“只有我敢出門。”學生告訴佈雷納寧,“大家都說露西亞發怒了,拋棄了諾克斯。普林是神聖光輝議會的神官所建立,是女神的宮殿。他們要留在這裡。”
佈雷納寧不確定他們的選擇是否明智。普林人不知曉“極黑之夜”的存在,才會閉門不出。沒準他們理解正確。知曉“極黑之夜”的情況,大家也不會感到輕鬆的。現在霜月已經過去了!
好人家都不外出,然而劇院舞者代表著另一種人。他自稱“唱伴”,不肯透露真名。傭兵試圖與他交流,但唱伴催促他駕駛馬車,毫不在乎漆黑的天色。“我早想逃離這鬼地方。”唱伴說,“普林城裡可有比夜晚更黑暗的東西,你們待久了就明白了。你去駕車,冒險者,我信不過那外地人。”
這話他只跟辛一個人說起,但佈雷納寧和佐爾嘉都能聽見。無名者火種分享了他們的感受。原本駕駛者是前夜鶯佐爾嘉,結果第二天,他們在黑暗中拐錯了路,便換成了辛。諾克斯傭兵團混跡南國,對冰地領的“特產”也並不陌生。
見狀,連那個勇敢的學生都往後退縮,儘量離唱伴遠一些。佈雷納寧意識到不對:“這傢伙你們打哪兒找來的?他是歌劇演員?”
“差不多吧。”佐爾嘉咕噥,“但我們沒找他。暗號登報三天都沒人找來,我們發現佈告欄上的貼報不見了,於是在原地蹲守,當晚就逮住了他……這混蛋!貼報的膠水還沒幹,他就給撕下來了。”
“結果他正好是我們要找的人?”佈雷納寧皺眉。
“那時候我還來不及驗證。辛想知道他是不是生活困難,才會每天收集舊報紙,便帶這傢伙去吃晚餐。”佐爾嘉停頓片刻,翻了個白眼。“菜還沒上,他就用火種魔法掀酒侍的裙子。為此,你僱來的傭兵將他好一頓揍,我們全被老闆攆出去了。”
“那只是意外。”唱伴從旁辯解,“餐館裡有人奏樂,正是我最後登臺時的那首歌。那聲音……不是我的錯,我陷入了回憶……我為我的明星跳舞。我看到她裙子裡有隻跳蚤。我發誓我看見了!”
“……你是在那時候覺醒的?”
“我沒動手。”他極力宣稱,“是魔法。我只是看著她,衣服就膨脹……但我知道無名者的事,只好承認自己對她有所,呃,企圖。”
好啊!佈雷納寧半點也不想和這人渣交談。劇院的歌女雖然大多是交際花,但在舞臺上掀人衣裙,也著實是樁醜事。“太不像話了!”他惱怒地斥責。
“是啊。”唱伴憂鬱地縮回座位。
佐爾嘉不以為意:“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被開除,在街道乞討。多虧普林的霜月比較短,否則這傢伙早給凍死了。”
可能我們也根本用不著他,佈雷納寧心想。“他的火種魔法是什麼?氣元素使?”
“不對。是‘災景’。他有點占星師的本事,能看到某些不幸的預兆。但每次都會連累自己倒黴。”前夜鶯說,“從劇院舞者淪落到流浪漢,恐怕也有這方面原因。”
“不全是。”唱伴抗議,“我在餐館時……那姑娘的裙子撐得要爆開,我看著就擔心!我……我預料到老闆叫來城衛隊,你們丟下我逃走,那些怪物……但事實卻沒有發生。一般都會發生的!”
“那當然。多虧了辛,他用椅子讓你迷途知返咧。”
“不,不對。”唱伴卻聽不進去。“他不一樣,他身上沒有……沒有那隻跳蚤。”他邊嘀咕邊湊到車廂前。
佈雷納寧開始擔心跳蚤的事了,悄悄用拇指頂開一瓶驅蟲魔藥。佐爾嘉倒不在乎,另一位學生同胞的神情看起來只想一腳把他踹下車。
唱伴一無所覺。“我帶了最後一份報紙。”他從懷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是普林被太陽拋棄那天的。上面刊登了劇院的訊息,一個美麗的精靈女孩,像個公主。我的明星總會扮演她……”
“噢,天哪。”學生厭惡地別過身。
“你的明星早就演不了女孩了。”佐爾嘉指出,“十多年過去,忘了她吧。”
“是自然精靈?不,不,應該是霧精靈。肯定是。”唱伴充耳不聞,“她和過去一樣美,只是身上也有跳蚤。”他緊緊盯著那張紙,摺痕累累,將內容分割得支離破碎。他湊近報紙,幾乎蒙在臉上。“我看得見。我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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