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鬥技場的戰鬥已進行到第二場末尾。一名高大魁梧、如同鐵塔般的騎士揮舞著巨錘,將對手迫得連連躲閃。這不怪他,任誰面對不可力敵的對手,都會一心躲避的。丹爾菲恩滿心不安,無法投入到比賽當中。
假如一方在鬥
技中受傷,伯爵會安排醫師治療。由於牙醫霍普的存在,這個過程往往短得驚人——全賴他的無名者天賦。但如果被對手一擊致命,丹爾菲恩不必為此作出賠償。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對這項活動非常熱衷。它比雜技更刺激,比歌舞更熱鬧,比飲酒作樂更使人沉醉。冰地女巫安莎不喜歡人們對待比武競技的態度,丹爾菲恩也一樣,但她知道,作為被冰地領人捧上伯爵之位的人,她隨時可能被同一群人推翻。當然,伯爵在冰地領也非初來乍到、毫無根基,不過討好子民對她也沒什麼壞處。
盤子裡的櫻桃吃光了,侍女端來整整一碗,還附上樹莓和水蜜桃。食物才剛解封,只有水洗過的痕跡。這就是松草城送來的支援了。
丹爾菲恩環視一週:蒼火城、冬星鎮、火矛鎮和篝火鎮的貴族和官員都來了,本家的奈登爵士坐在她旁邊。威尼華茲的商會寥寥無幾,它們的主人也帶著禮物前來,為慶典助力。拜恩人的代表萊克朗·雷頓坐在一處既不顯眼也不邊緣的座位上,由他的同族、牙醫霍普陪同。見她的目光,此人露出善意的微笑。
丹爾菲恩慶幸其他人沒來,又擔心自己的表演不被對方瞧見。也許我的邀請函根本沒有遞到王宮去,因為拜恩人喜歡在午夜工作,亡靈不睡覺。那裡與威尼華茲的晝夜徹底顛倒,但好歹有晝夜啊。難道守夜人也看不見威尼華茲發生的事嗎?
諸神保佑,她的安排倒沒受影響。克林尼克押送著糧草穿過城市,抵達了火柴廣場。他帶來三百銀鷲騎士,將周遭道路堵得嚴嚴實實。
女巫安莎如幽靈般來到伯爵身後,以防人多生事。她的存在竟比數百騎士更讓丹爾菲恩感到安心,真是怪事一樁。
是時候了,她心想。車隊已暴露在了全城人視野中,臨時搭建的飯堂燒好了火,沸水翻滾,吞噬著簌簌落下的雪花。有人衝向廣場,被守衛攔住。所有人都看到,銀鷲騎士親手卸下了一袋袋麥子、玉米和滿滿一車的胡蘿蔔。他們開啟它,接著被湧來的人群淹沒。
高臺騷動起來。貴族們的交談聲更大了,賈艾斯總管痛心疾首地望著運載糧食的車隊,萊克朗則饒有興趣地探身打量。是時候了,丹爾菲恩站起身。只待一聲令下……
「食物不夠!」某個男人喊道。
不知有什麼魔法,他的聲音竟響徹城市。丹爾菲恩頭腦一陣刺痛,差點摔倒在地。安莎及時捂住她的耳朵。看臺上的騷動也開始變成混亂。
「王國拋棄了我們!」伯爵惱怒地聽到他火上澆油。
「不夠!不夠!」
「沒有救災糧了,領主在撒謊!」
諸神救我。丹爾菲恩甩開安莎的手,試圖說些什麼,但噪音太大,她甚至聽不見自己的話音。好在女巫心領神會,伸手在她喉嚨上輕輕一撫,為裝飾用緞帶鑲上一圈咒文織就的蕾絲。
「都是胡說!」她發出了平生最大的聲音,終於蓋過人群中的煽動者。「王國的援助已經到來,冰地領終將熬過黑夜,迎來黎明!我們唯有團結一心,才能渡過難關。我是這兒的領主,我向所有人承……」
話音未落,安莎卻解除了巫術。「最多隻能這樣。」她警告,「您是凡人之軀,要避免這樣直接承受神秘力量。」
「遠遠不夠!」丹爾菲恩嚷道,「給我繼續,女巫,我命令你!」她憤怒地聽著煽動性的聲音再度響起,製造出更大的混亂。此人的目的是分化她的支持者,見無法在運糧過程中干擾,才跟到廣場來出此策略。無論如何,必須阻止對方。
「有更便利的方式,大人。請不要被憤怒衝昏頭腦。」安莎提醒。
「沒錯,讓他閉嘴!」伯爵改變了命令。
但廣場上的人太多,守衛車隊的騎士幾
乎要被人潮衝開。幸好蘭科斯特的銀鷲騎士團中有許多神秘生物,他們很快製造出靜音區,並順著聲音傳播的方向溯洄,圈定了範圍。衛兵們擠過人群,向目標圍攏而去。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破人潮,拼命奔向外圍。方位上的銀鷲騎士眼疾手快,一矛刺透了他的輪廓。煽動者發出疼痛的聲音,被釘在原地,奮力掙扎。
「殺了他!」
儘管離得太遠看不清晰,伯爵的命令依然被女巫瞬息傳達而至。衛兵扭住煽動者的手臂,一刀劃開脖頸,同時另一人提矛戳進他的心臟。屍體癱軟下去,卻露出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
見狀,周遭的百姓紛紛後退,人擠人地在滿員的廣場上留下了一片空地。空氣中瀰漫著不安定的因子。
就在這時,一道魔法光束咻得飛出來,如焰火般直衝雲霄。「是狼人!」同時響起的聲音叫破了死者的身份。
丹爾菲恩的臉色徹底變了。
這不可能是真的。「完了。」伯爵抓緊了安莎的手。
混亂再也無法遏止。人們開始驚慌失措地逃離,但更多人衝向車隊。威尼華茲不乏神秘生物,斷續著有魔法的閃光在人群中出沒。守衛再也無法控制,人流洶湧著衝散了攔截線,哄搶並互相攻擊。
這下,不僅是火柴廣場的威尼華茲人,連看臺上的貴族都在逃離。蒼火城的科諾克爵士驚恐萬狀地癱倒,侍從僕女不見蹤影;冬星鎮領主受了傷,萊克朗的陪聊「牙醫」霍普正在緊急救治。而熱情的貴夫人們花容失色,她們的衛隊衝上看臺,差點與伯爵的侍衛發生肢體碰撞。
怎會是狼人?丹爾菲恩想不明白。然而這時候思考也顧不得了,局勢正在失去控制。她正要派人搶救車隊,突然,一道飛射的光束擊中了馬棚,看臺下頓時傳來恐怖的嘶鳴。
彷彿過了一萬年那麼久,但或許又只是片刻,臨時搭建的馬棚如火藥桶一般炸開。巨響中,木質結構粉碎、飛散,烈焰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