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也想。”拉森嘆息,“但命運集會總不能推脫。我的傷已經好了,大家也就不再友善。見鬼,你簡直想象不到狄恩·魯賓會提什麼可怕的建議。”
“他的建議多半與我有關。”尤利爾平靜地說,“我完全理解。大人,請不必為難,答應他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為了克洛伊塔。”
“他是個不計後果的傻瓜,和你,和你的導師一樣。你們外交部裡外充滿了這種人。”先知拿卷軸輕輕抽了一下他的手。“這是我們的錯誤。如果當初我多堅持一會兒,你就是個占星師學徒了。夠了,別再提這樁事,也別想繞過我去找他。魯賓閣下並非大公無私的裁判官,他手下的刑訊官‘長矛’更是如此。你要向全高塔承認自己叛國背信,是個十惡不赦之輩麼?”
“這是事實,我沒法否認。而且關彭的外號是‘長斧’。”
“這是撒謊,而你是個箴言騎士,不能對任何人撒謊。”拉森一揮手,“行行好,小子,別再給我添亂了。管它長矛還是長斧,只要我還是先知一天,就會保護你的安全。”
“可是,魯賓閣下……”
“去他的!這是出於我的個人原因,與職責無關。”拉森告訴他,“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的情。那時候,很少有人會做出和你同樣的選擇,尤利爾。我發自內心的感謝你。我並不想死。”
尤利爾望著他將固化術卷軸撕開,使魔法附著在儀器上。片片神文如蝴蝶般飛舞,貼上環形軌道和浮空平臺。他後頸一涼,一道魔咒在心頭浮現。
『聖言喚起』
來自“箴言騎士”的職業能力記錄下了卷軸中的神秘。下次需要時,尤利爾便能使用蓋亞神文施展,而不必麻煩維修部了。
對方也清楚他的職業。“能控制住手腳麼?或者我把你鎖上,再給它附加你的魔法。”先知晃了晃手銬。
這下,所有回憶在頃刻間打散。學徒嘴角抽搐一下:“不必了。”
“千萬剋制自己。”拉森再三叮囑,“艾恩之眼由最堅固的材料製造,但對你們外交部使者而言,頂多是個石箱。條件允許的話,夢裡採取和平手段……你可不是羅瑪那樣的破壞狂,對吧?”
饒了我吧。尤利爾完全沒心情與長輩開玩笑,更沒準備發現他和海倫閣下的秘密。誠然,先知只想以此為安慰,但他本人也只不過是強顏歡笑……說到底,我幹嘛要提搖桿的事呢?他寧願過後將房間翻修一遍,反正不費多少功夫。“我不會把夢中人當真的,教授。”
“就該這樣。我對你放心得多,尤利爾。記得夢境的發展,記得夢的要素。這次是什麼?”
“真名。”
“很好,快睡吧。我會按時叫醒你的。”
學徒閉上眼睛。
……
天空飄起雪花,六十六個新兵站在校場邊,等待上司的責罵。他們的神情並不坦然,動作卻輕柔微小,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今天早上集合前,新兵們的命運還漂浮在雲端,轉眼就面臨墜落:伯爵的寶庫內丟失了一件神秘物品,除非負責把守庫房計程車兵們找到罪魁禍首,否則所有人就要重新做回侍從,失去加入騎士團的資格。
尤利爾不屬於他們,但不知何時他站在他們當中。等他意識到問題,隊長業已開始排查人員了。難道大家覺得小偷出自內部?為什麼?
不論如何,我最好悄悄離開。他心想。然而,在他要這麼做時,突如其來的束縛感卻強制他站在原地。
什麼情況?學徒忍不住嘶了一聲,但連這他也沒能做到。
人們排成佇列,挨個報數報名,很快就會點到尤利爾。而戴袖標的騎士隊長死死盯著每個開口的人,雙眼放射出極度憤怒的目光,似乎要把露出破綻的傢伙撕碎。
一旦被發現,這些士兵多半會立刻將他抓進地牢。倘若尤利爾失去在夢中行動自如的條件,那就沒得玩了。他確實是為了名字而來,但決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而反抗只會更糟,他注意到前方的同僚身著鑲銀邊的白色盔甲,威武的鋼鐵曲線,一襲聖潔如雲彩般的長披風。造型可謂極度眼熟。
銀歌騎士。
這意味著他來對了地方。想必拉森閣下就在外面觀看,記錄每一個細節。尤利爾的占星術已從高塔結業,知道“艾恩之眼”是個怎樣規模的儀式,操縱者勞心費神,命運集會也承擔了巨量耗資。先知慷慨地給予多次機會,但每一次他都不能輕易放棄。
在心底裡,尤利爾不覺得對方欠自己什麼。我擅自插手了無名者與秩序的矛盾,到頭來,雙方卻都沒責怪我。
騎兵依次報名,很快來到了尤利爾身邊。他凝神觀察同僚肩甲上的倒影,一邊與渾身的束縛力對抗,一邊尋找能逃離校場的捷徑。至於矇混過關,他完全不抱希望……
騎兵隊長看向了他。
懷疑、憎恨、輕蔑的眼神,似乎早就將目標鎖定在他身上。尤利爾的每個細胞都叫囂著逃走,可依然動彈不得。他有種被通靈者德拉附體時的無力感。這下壞了。他一定早就起疑了。
“十三。”
熟悉的嗓音。尤利爾的思緒一頓。他的喉嚨在震顫,在開口回答,但他本人的意志沒下達任何命令。諸神在上,這不是我的聲音,也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