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叢後,重生地環繞著一泓泉眼建起圍欄。七個入口均等分佈,七條道路匯聚於此,生命的元素在波浪中翻滾,潮溼的霧氣在白石板上凝結。
塞恩找到一叢茂盛的「撞針」,在它的枝條前坐下。一大堆顏料桶擺在石板邊緣,因此尚未成熟的新生兒可以探出元素軀體,撥弄刷子和鑿刀。他用畫布擋住他們,招呼約克一道休息。「請給我們拿點兒喝的,蘭希,我知道你和珊妮婭閣
下很熟悉。」
藍光西塔同意了。約克和他並肩坐在不斷噴火的薔薇叢下,熱浪撲面而來。突然間,氛圍竟有些傷感。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情緒。
「記得嗎?」塞恩開口,「黎明之戰後,你和蘭希在這兒等我,拿一把掃帚。」
「我們在清理落葉。」約克想起路過王宮門前嬉鬧的孩子,原來我們也曾這樣。
「鬼才信。當時你是掃帚,她給你的頭髮扯得特別長。」
橙臉人大笑:「等你爬上岸,我立刻就把你打散了。然後蘭希有了兩把掃帚。」
「當年我不是最後一個被你們埋伏的人。」
「今年也會有的。」約克說,「遊戲永不過時。」
「玩遊戲的人卻變了。」青色西塔收起了全部笑容,「尤其是你,約克。你為什麼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
「這都怪當年的黎明之戰。諾克斯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閃爍之池再也不能讓我滿足。我只好到諾克斯去。」
「真是這樣?」
「千真萬確。你不是能理解我嗎?你也想到諾克斯去,蘭希……嬸嬸都告訴我了。」
不知怎的,塞恩緊緊盯著他,好像他在撒謊似的。約克只覺莫名其妙,但雕塑家沒有放過他。「這是兩碼事。」塞恩說,「還有個未解之謎。」
「願聞其詳。」
「是你,約克·夏因。我們在池子裡重生了成千上百次,每次都玩著類似的把戲。然而很快你迷上了斑點大賽,想盡辦法參與其中。蘭希一直都是焰火隊成員,而我對塑像之外的事全無興趣——的確,我們都從事著容易出意外的行業,而你想積累更高的神秘度。」
雕塑家是危險的職業,約克想起來。對西塔而言,最容易導致傷害的事是彼此無防護接觸,而塞恩需要親手捏塑客人的元素之軀。
至於焰火隊,那更別提了。
然而對於能夠「重生」的西塔來說,這些也都只是小掛礙。真正傷害到塞恩的是另一樁事。
「終於某一天,當蘭希在水池邊爬上來時,她沒找到你。她孤零零在岸邊等我,告訴我你去了諾克斯。」塞恩攪動著濃郁的液態色彩,「你換了名字和麵孔,丟下了與我們的美好記憶,改變了對我們的稱呼,徹徹底底變成了另一個人。」
約克絕沒料到,時隔了近百年,自己竟還會被興師問罪。「我想做個不同的自己,塞恩。福坦洛絲千變萬化,西塔的火種卻永恆不變,這不公平。我只是和大家一樣,想要接納新的改變……哪怕是自我的改變。」
「露西亞賜予我們生命和靈魂的永恆,因此西塔才會追逐變化。」塞恩指出,「倘若我們的時間和人類一般短暫,西塔就該追逐永恆了。」
「誰知道呢?我會追逐什麼?女神可沒說。」約克回答,「連你也有一個長久的愛好,塞恩。自從你點燃對創作的熱情後,它就再也沒熄滅過。你把你的藝術與生命和靈魂等同,不是麼?」
「但我沒拋棄任何一者,約克,無論如何,我知道我是誰。某些特殊的時刻,我會自水中醒來,懵懂無知,宛如嬰兒……但那意味著我記憶的缺失,而非是一個新靈魂的誕生啊。」
約克笑了:「可是,如果重生的我仍然是我,那我為什麼會缺失呢?」
塞恩答不上來。
這時,蘭希帶來了飲料。她同時調轉花梗,讓火焰穿透男人們的頭皮。「這是時興的玩法。」她告訴他們。
青光西塔沒有再與他爭論。「我希望你說的是實話,約克·夏因。你最好只是圖個新鮮,而不是變成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離珊妮婭閣下遠點,她和你不一樣。」
沒人和我一樣。「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就在這時,一個搗蛋鬼將顏料桶打翻在地。約克靈敏地側過身,塞恩則躲閃不及,被潑了一身顏色。「像這樣就好。約克。當心金屬。」他推開桶。
你什麼也沒跟我聊。約克瞪著他。當心金屬,遠離珊妮婭?難道她會用帶電的劍把我捅個對穿?還是她會把我變得比掃帚更可怕,比如一把錘頭劍?說到底,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但他來不及問出口。「弧光」已經結束了她的工作,往這邊趕來了。她似乎是來監督塞恩的工作……儘管目前還沒有同族爬出水池。
「下次再繼續聊吧,各位。」珊妮婭提醒,「明天再來。他的休息結束了。」
「這都是為了女王陛下。」塞恩頭也不抬地說,彷彿剛剛對約克的質問和提示都是錯覺。「她幾時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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