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密,據說是這樣。」
不對。佈雷納寧回憶起兩年前的大戰。瓦希茅斯光復軍團攻佔了佈列斯邊領,一隊來自南方的神秘同胞向他們借道,要前往羅盤高地。這些人他本來很熟悉,雙方因種種事件打過交道:傳信、掩護、貿易乃至逃亡,結社間既有紛爭也有互助,但大都算和平。伯寧知道他們是「鋼與火」的成員,信仰戰爭之神諾克圖拉,是狂熱的好戰分子。
這些同胞變得陌生。鍊金術士想起他們碰面時,「領路人」費裡安尼枯槁的模樣。他又老又虛弱,但深陷的眼眶裡燃燒著火焰。只一面,佈雷納寧便知道他們是去幹什麼的了。黑城爆發大戰,「鋼與火」自此銷聲匿跡,閃爍之池的西塔女王卻也沒有降臨。
不是聯盟。他真想告訴他們。是無名者。是我們自己爭取來的,用鮮血與犧牲,鋼鐵與火焰。阻止了聖者降臨的是「鋼與火」,我無畏的同胞。反而是聯盟的「炎之月領主」,他背叛了結社,投向秩序。這些訊息還是費裡安尼告訴我的。
告訴諾克斯傭兵有什麼用呢?無知的冒險者,無憂無慮,只知道傻樂的醉鬼。佈雷納寧知道這一切離他們很遠。
想到往事讓伯寧很傷感。倘若那些傳聞有一半為真,費裡安尼已經死了,鋼與火埋葬在他的故鄉。不死者領主賜予他力量,於是他為拜恩、為無名者的未來而戰,榮耀地死去。有聖經在手,他保護的同胞必然能得救。
但這是不一樣的。拜恩有他們的救世主,不會為他國的理想奮鬥,他們不像光復軍團。在無名者還以結社模式生存時,佈雷納寧就已經開始組織子民建設國家了。他不要秘密結社,不要領主與城邦,只要一整個兒輝煌的黃金之國瓦希茅斯。此事唯有聖經能辦到。
黑城大戰時,伯寧知道那高塔信使也在場。若我是費裡安尼,絕不會讓「誓約之卷」從手指間白白溜走。可惜領路人沒能瞭解其中關竅。很快,這位聖經持有者回到了蒼穹之塔總部,那裡是無名者的禁地,伯寧也不敢貿然前往。直到現在,高塔封閉長達兩年之久,而他聽說伊士曼王國竟有了新的駐守者。
機會似乎送到了眼前,佈雷納寧無論如何也得抓住它。他調查過高塔信使的生平,對其經歷瞭如指掌,也考慮過種種策略。身為鍊金術士,伯寧稍許技巧就能接近目標……只要我找到這傢伙的話。
高塔信使尤利爾,「誓約之卷」的持
有者,白之使的學徒。佈雷納寧聽說過他的傳奇故事:以凡人之身在亡靈之災中點火,踏上神秘之路;找到古精靈遺蹟,戰勝空境的聖騎士長;孤身消滅尖嘯堡的血族,並獲得了蓋亞教會與之合謀的線索;參加了白夜戰爭,被高塔先知「黑夜啟明」狄摩西斯任命為外交部的信使;指揮僱傭軍團攻佔反角城安託羅斯,差點摘下教皇的頭冠,使蓋亞教會上下肅清,行事為之大變,苦修士派的巫師發誓要抓住他;在羅盤高地,他協助守誓者聯盟舉行儀式,還與曾經的敵人聖騎士長萊蒙斯並肩作戰。
他被人熟知的所做所為已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但伯寧知曉更多。鍊金術士有許多來自同胞的訊息,是光復軍團接納新人時瞭解到的。
從流砂之國而來的褐色面板的人告訴他,此人幫助過結社的同胞,將他們從火刑架前救下,不惜與七支點的死敵「微光領主」合作。佈列斯西北邊境和莫尼安託羅斯王國的人也這麼說。他走到哪裡,就會在哪裡製造混亂,並暗中解救被抓捕的無名者。這傢伙聽起來簡直是蓋亞女神在世。
但這些人也聲稱他面見過代行者,見過先知,還是惡魔獵手白之使的學徒。他的所有對無名者的幫助都是暗中進行,只在結社的小範圍裡流傳,看起來彷彿無意之舉。這似乎是他保護自己地位的方法。
然而大多數同胞帶來的是流言,不是確鑿的證據。伯寧在同盟組織中也有線人,他們的情報就可靠多了。其中最重要的是來自「無星之夜」的訊息:尤利爾曾在拜恩出現過,並完好無損地離開。
獵魔運動前,拜恩還不是報紙上的明星,而是「無星之夜」的總部。當時還是無名者露面就會被燒死的時代,凡人視他們為惡魔,秩序支點也毫不留情……可就是這樣一個來自七支點的獵手的學徒,居然能夠進出諾克斯最大的秘密結社的總部,恐怕人們做夢也想象不到。佈雷納寧開始相信,這位高塔信使是個虔誠到無視立場的神職者了。
既然如此,獲得聖經還算有望。此人是四葉城本地人,獵魔運動後被派回故鄉擔任駐守者。伯寧覺得這多半是他自己提的,否則作為白之使的學徒,他完全可以留在浮空島,有朝一日接任導師的職位。或許是愚蠢,或許是年輕人的天真,多餘的同情心,總之他離開了「蒼穹之塔」的庇護,來到秩序與無名者鬥爭的交界地,難怪會落得這結局。
最開始,他的計劃一切順利。伯寧來到伊士曼,悄悄加入諾克斯傭兵團,目標曾然與這些傭兵有過密切接觸,但經過調查,他沒有給冒險者留下過什麼資訊。
四葉領的公爵不在城中,伯寧精心準備了西黨和王黨鬥爭的秘聞,足以引起駐守者的注意。但結果同樣:尤利爾沒現身,他的住所經過重建,卻塵封已久,無人居住。伯寧甚至悄悄潛入過「諾克斯酒館」,但裡面只有毛賊和流浪漢過夜的痕跡,連椅子和桌面都不存在,他們和他一樣空手而歸。
更糟的是,佈雷納寧再沒聽說過尤利爾的訊息,駐守者,信使,蓋亞騎士,統統是舊聞。即便伯寧為對方千里迢迢來到四葉城,這兒也沒有他的痕跡。沒人見過他,沒人能找到他。他拋下伊士曼,拋下他的職責,彷彿它們不存在一樣。
這個事實讓伯寧憤怒。他屈尊在冒險者中,由北至南搜尋,走遍了四葉領、製作了數不清的誘餌、問過了所有能問的人,結果連目標的位置都找不見。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是個年輕的傳奇不假,卻也是貨真價實的高環,蒼穹之塔培養出來的正統神秘者。倘若尤利爾那麼容易被逮住,他手上的誓約之卷早輪不到伯寧來找了。我該去拜恩碰運氣才是。事到如今,佈雷納寧只有最後一個辦法……
「伯寧。」冒險者將他從思緒中喚醒,「你坐著,等午餐麼?」
「不……不。」鍊金術士猶豫片刻,「有件事,辛,我不知道……呃,我接了一個陳年委託……它在很久之前就,呃……」
「什麼委託?」
「找一個人。一個挺有名的大冒險家,風行者安川。」
辛打量他。「這起碼是幾年前的委託任務,我記得板報上的那張紙。」
「我對,呃,報酬,很感興趣,佣金……我的意思是,一不小心,呃。」
伯寧發覺辛的目光讓他看不懂。但謝天謝地,這傢伙沒有阻止,也沒有起疑。冒險者總要與僱主和委託打交道,我沒什麼值得懷疑的,不是麼?人們頂多以為我手滑。只有相關人士才會反應過度,那正是佈雷納寧想要的。
「隨你便吧。」傭兵一聳肩,「這類任務完成的機率不大,否則也不會拖到現在了。但我會幫忙,好將你這個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從俗務裡解脫出來,去給他們酒喝。大家需要你,老兄。」
伯寧竟有些觸動。大概是在這幫酒鬼中呆太久的緣故罷。「我記得你不喝酒啊。」
「那我更得主動一點了。不然到最後,他們鐵定會怪到我頭上。」
「諸神在上,你真明智。」佈雷納寧欣然與他簽下契約,「完事後,咱們按比例分成,絕會不少你的。」聖經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