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追究這女人的話是真是假。「城內有夜鶯回報,疑似見到了德威特·赫恩的人。」
「我想你的人要麼是看錯了,要麼是產生了幻覺。」特蕾西面不改色地撒謊。「德威特想念母親,會光明正大進入王宮。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陛下的親生骨肉。難道有人連這也要阻止?」
若非我親眼見他從你的臥室離開,沒準還能信了這鬼話。「我不會這麼幹。」諾曼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她畢竟是王黨所能團結到的最強大的諸侯。「但總得讓他們兄弟倆避開。此刻已是多事之秋,就別再生事了。」
若德威特能和伊斯特爾鬥個你死我活,特蕾西恐怕樂得見此。但在德威特已繼承了騎士海灣,如今名不正、言不順,被徹底排除在了王座之外,不可能是伊斯特爾的對手。
「弗萊維婭那邊,我也會打消她看望小兒子的念頭。公主殿***弱多病,況且小孩子總比成人更需操心。她會被女兒牢牢拴在王宮。」
「說起公主。」諾曼爵士狀似無意般提起,「開會之前,我向梅塞托里公爵提出將公主嫁與西境,卻被這小子一口回絕。」他頗有些不快。「你也聽見了,提溫·梅塞托里在會議上說的那些話,有一半都是故意取笑。」
特蕾西眯起眼睛。
「提溫的生母是莫託格人。」公爵放緩語調,「或許給他灌輸了一些不妙思想。」
哼,多半是你的主意。諾曼早知道她不會一心支援王黨,斷劍革命期間,威金斯公爵便幹過兩頭下注的好事。「那女人早死了,且不是正室。她的話不比驢叫更有意義,我看這裡面該有其他原因。」
「我不是有意冒犯,卻忘了這兒還有一位莫託格人了。」她丟開話頭,不理會他的質問。「事已至此,還是為我們的公主殿下挑個新物件為好。大人去到普林,職責轉變,想必會多有空閒處理此事。沒準給公主訂婚後,還能再順手為公主未出世的孩子再尋一門親事呢。忒米家怎樣?他們的子孫將擁有全國大諸侯的血統。」
那這孩子的繼承權將排在所有兄弟姐妹之後,因為只有血統純正的塔爾博特才能統治伊士曼。「婚姻是維繫國家的支柱,多多考慮才合適。你瞧,葛隆·忒米若是子孫滿堂,便輪不到我來娶他的孫女。這類事上你總想得太少,夫人。」
「我看你是想得太多,大人。」
他們在塔樓的陽臺前對視,寒風傳遞著冷肅的氣氛。諾曼想用菲洛莉絲把西境人拉上王黨的戰車,很久以前,他就著手實施了,威金斯和梅塞托里都是王國內屈指可數的大貴族,必須與之結盟,另一方面,又要分化雙方,以免斷劍革命重演。
「你說得對。伊斯特爾殿下是你的親侄子,小公主甚至德威特都是女王陛下所出。」諾曼爵士長嘆一聲,「他們都是你的親人,特蕾西夫人,孩子們的婚姻大事理當有你的參與。」
「我?我只是參與,誰來
決定?你嗎?還是那些王室旁支?」
特蕾西繼續說道:「我只是想維護女王的權力,勞倫斯大人。雖然弗萊維婭只是沃森二世的妻子,但她的王冠來得清清白白,她本人為王國奉獻了一生,還給伊士曼留下了繼承人。要我說,她做得太多,得到的卻太少。你以為我看不到你是怎麼對她的?嗯?就連伊斯特爾也當她是絆腳石!」公爵惱怒地轉身,「菲洛莉絲今年還不滿五歲,你們究竟有沒有想過,把孩子從母親身邊奪走有多殘忍?」
弗萊維婭的感受根本不在諾曼的考慮之內,但這話可不能對特蕾西公爵講出口。「公主太小,不可能結婚。我們只是討論訂婚而已。」
「我妹妹才是你們討論的參與者。」特蕾西告訴他,「在公主成年之前,我不會同意把孩子送去西境,她是新娘還是人質,你們自己清楚!」
「冰地伯爵到威尼華茲就任時也沒成年。」諾曼指出。
「是啊,萬幸普林的繼承人有你這樣的騎士保駕護航,和她不一樣。」特蕾西冷淡地說,「但願你的夫人長命百歲,早日生下繼承人。我就不參加你們的婚禮了,大人。」
諾曼不喜歡她提起這樁事的語氣。葛隆·忒米幾乎與他是一代人,娶他的孫女為妻,在凡人眼中或許驚奇,對神秘生物而言根本不是問題。特蕾西雖是高環,思維卻還跟凡人女子沒兩樣。
「王子殿下的婚禮還要勞你們姐妹費心,夫人。」他放緩語氣。「北地情勢不定,若殿下的婚期在即,也請恕我無法親自到場。」
「無論如何,伊斯特爾是我的親侄子,我很難不為他費心。」見狀,特蕾西也只好退一步。「至於你留下的爛攤子,比如提溫·梅塞托里,他會滿足於訂婚的。」
諾曼沒再多說。他們心知肚明,接替他位子的人多半是寂靜學派的傳聲筒,但王子雖與巫師達成協議,王黨卻未必認可這份契約。在他戴上王冠後,許多東西會悄然改變。諾曼找到特蕾西,不是為了算舊賬,而是為王國的將來籌劃。只有在這一層面,雙方的利益是相同的。
特蕾西扭過頭,目光重新落在陽臺外的廣闊天地。高聳的龍穴堡直入雲霄,城牆上飄揚著火紅的鐵龍旗幟。二者的陰影中,一隊隊騎兵整裝待發。有些人向北,與新任公爵平定熱土丘陵的部族,也有些人往南,押送霜月的糧草物資運到威尼華茲。他們在鐵柵欄前彼此擦肩。好運的人,公爵目送這些騎兵踏上旅途。前路雖然艱險,但好歹有一線生機,只有留下來的人才會面對真正的風暴。
「諾曼是高環。」她對欄杆外的浮雕說。
四下無人,似乎只是四葉公爵在自言自語。然而,下一刻陰影之中竟傳來回應:「普林不是劍之軍團的對手。」
「讓他們兩敗俱傷罷。」特蕾西一生打過許多仗,知道戰場上的勝利者有時並非贏家。「過後你再行動。」
「我會盡力而為,大人。然而結果如何,我不能保證。諾曼爵士身為宮廷首席法師,尤其擅長保護自身。」
「我看到了跟隨德威特的影子。加上他呢?」
對方沉默片刻。「他的生命將洗刷威金斯家族的恥辱,大人。」
「那就等他回來。」
「是,大人。西境那邊是否也……」
「不。」特蕾西微笑,「此事不能假於人手。等噩耗傳來,我會去覲見我妹妹,告訴她王黨對菲洛莉絲的企圖。這時候,想必飛鷹城公爵之死會令她稍減悲痛,得到些許安慰。」至於噩耗,也該著手安排了。「德威特的船會在提密爾家停留。」
對方點點頭。「我立刻去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