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打劫的傢伙除外。她冷冷地想。希塔裡安親手起草了妙手團、布倫肯和貝盧果商會的逮捕令,領主過目簽字後,便傳到塞爾蘇斯手上。眼下這幫街頭混混大概已在監牢裡碰頭了。但關於這些秘密,她不打算與尤利爾分享。
渡鴉團則是例外。黑騎士說漢迪·恩斯潘不是他的人,但在王宮事件中,此人和渡鴉參謀團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守夜人的合作者。希塔裡安未能得知其中關竅,也不敢懷疑領主的話,然而在醫院與瑞恩打交道時,她還是覺得渾身難受。幾天前他還是囚犯呢!
還有更糟的。“我記得你是領路人,沃雷爾。”希塔裡安不明白,“你也是渡鴉團的成員嗎?”
“我是守夜人。所有的威特克·夏左都是守夜人,連漢迪·恩斯潘也是。”
“他也曾是領路人?”
“不。領路人不能在拜恩停留,沒機會搞什麼小團隊。我想此人應有著非常複雜的身份,從事一些……秘密工作。”傷員挪了挪腰,“不過我不也一樣?在外行走,我的身份是秘密,名字是秘密,直到我退休為止。但在拜恩,我還沒有出城的時候,漢迪作為同事是個不錯的好人。我和他還算聊得來,因此從沒過問。”
“領主大人說漢迪·恩斯潘不是他的人。”
沃雷爾沉默片刻,回答:“噢,你說得對。我想這是難免的事。漢迪從奧格勒瑟爾來到拜恩,之後加入守夜人的隊伍……想必他有許多安排,但我統統不關心。我的工作在拜恩之外。”
我問得太多了。希塔裡安閉上嘴巴,暗地裡責怪自己。
只有瑞恩爵士很不識相。“什麼意思,秘密工作?不會是矩梯走私罷。”他哈哈一笑,自以為幽默。“太過秘密也不行,我們會沒生意的。”
希塔裡安後悔沒在逮捕令中加上他的名字了。
“拜恩有七位領主,瑞恩。”尤利爾提醒,“雖然生在拜恩,可仔細想想,你算誰的人呢?”
“爵士”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驚恐地環視四周,注意到希塔裡安是不死者領主的記錄官,尤利爾剛剛活著離開了王宮,而就連躺在床上的沃雷爾,渡鴉團的朋友,先前也是領路人的一員,由不死者領主管轄。人們一齊看向他,這傢伙不禁吞了口口水。“呃……”
瑞恩的神情取悅了希塔裡安,她盡力維持嚴肅,情緒卻已煙消雲散。傷員發出陣陣嘶啞的笑聲,尤利爾一本正經地瞪著對方。
“你怎麼發現的?”沃雷爾問。
“發現什麼?我們的爵士大人其實是膽小鬼?”
傷員大笑起來。“爵士!”
瑞恩漸漸收起驚恐,皺起眉頭,那副茫然又懷疑的模樣。彷彿仍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希塔裡安咬緊牙關,才能保證不出聲。她甚至覺得這傢伙沒那麼面目可憎了。
“一見面,我就看出了他的身份。”尤利爾堅持著嚴肅的面孔說,“他挺有派頭,話裡話外自得其樂,每每事到臨頭,熘得也很快。這不是‘爵士’又能是什麼?”
瑞恩對他怒目而視。但希塔裡安看得出來,他似乎不敢反駁尤利爾。
沃雷爾再度大笑。“一針見血吶,尤利爾。爵士和膽小鬼都很合適。誰能相信我介紹你們認識還不到半月?現在你已經學會給他們起外號了。先前我考慮過搶走漢迪的外號,現在看來,我似乎也不是沒有新選擇。半邊人,怎樣?”
尤利爾終於繃不住了。“交給我好了。”他舉起一隻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只是少了點零件,卻把自己說得像矮人。”
“小個子?我一般管他們叫地精。”
他笑得更厲害了。“諸神作證,我真的完全……沒想過會有這種……習慣。”
“箴言騎士不撒謊,是不是?”
瑞恩哼了一聲。“大家倒是這麼說的。”
“不,別誤會,有時候我只是想說些好聽的。”
希塔裡安有些嫉妒。她不知道尤利爾在拜恩的短短時日會如此受歡迎,若他很早便到了,而她完全不知情,那其實更糟。這種感受只在莉亞娜女士去找料其他女孩時出現過,教她心生惶恐。
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我成為領主大人的夜鶯前。如今尤利爾在與傷員和瑞恩交流,她本能地捕捉他們的對話,當瑞恩談起漢迪·恩斯潘和渡鴉團的事,她無意間記在心裡。
因此,當他們告辭離去,關上房間的門後,她很快意識到什麼,於是率先開口:“這才過去三天,尤利爾。我不能放你出去。”
“莫非你沒看到那個果子?一個朋友教我的。他可以用牙籤這麼幹。”
被你單手切成三等瓣,還去掉了果核和表皮。希塔裡安承認,她自己做不到這種事,雙手一起上也是白搭。高塔外交部和拜恩國立醫院對學徒的要求是不同的。“有些傷不是表面消失就全好的!在這方面,我敢說你是外行。”
尤利爾一聳肩:“神術可沒有隱患。”
“我是說精神上。”希塔裡安指出。“你很疲憊,卻要強打精神,我希望你可以多休息幾天。”
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了。“你也看見了,沃雷爾沒有更多時間。我有事要辦,非去不可。若你想幹涉,希塔裡安,我不會阻止你。但同樣的,你也無法阻止我。”
一瞬間,她竟以為他會動手,火種也隨之波動。然而魔法已蓄勢待發,希塔裡安卻愣在原地。這是尤利爾啊,不是她審問過的囚犯!她感到進退兩難。
“別多想。”高塔信使拍拍她的肩膀,“我會回來的。沒有你的領主大人准許,我又能上哪兒去呢?”
等尤利爾走後,她仍然為短暫的念頭而震驚,最後不得不把魔法用在自己身上。平靜降臨,然而情緒的消退並未帶來寬慰。希塔裡安好想回到露絲和莉亞娜身邊,但她們都在加瓦什,而她不再是小女孩。她便獨自回到了穆魯姆的房間,想象他們相擁著密語的時刻。
這是尋常少女的生活,她告訴自己,不屬於秘密結社的夜鶯。這不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