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是典型的寒帶氣候,也就是晝短夜長、冬長夏短,在學徒的記憶裡,炎之月的陽光就和商店櫥櫃裡的呢子大衣一樣珍貴。我該為霜月做準備了,可我要上哪兒找買衣服的錢呢?
寒風颳起時,人們都渴望一件厚實的外套。尤利爾比別人耐寒,但也不可能靠單衣熬過霜月。只不過別說呢子,就連倉庫發黴的棉衣他都負擔不起。身上的這件衣服也是修道院的瑪麗修女送給他的,那已經是三年前了……看來我非得在餓肚子和受凍之間選擇不可。
雪忽然停了,不過尤利爾寧願它再下一會兒,因為風突然變得猛烈。他僅僅是在這裡站了十分鐘,就感到自己的靈魂都凍住了。尤利爾盯著燈箱上凝固的水珠,覺得之前在這裡過夜的念頭實在可笑。
嘀嘀——!
就在他快要失去希望的時候,街道的盡頭總算響起了汽笛聲……
……或者是別的什麼聲音。
尤利爾詫異地抬起頭。長長的悠揚的尖銳鳴響在街道上回蕩,他簡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蓋亞在上,松比格勒哪裡來的火車汽笛?
但意外沒留給學徒思考的時間。
銀灰色的火車頭箭一樣衝進馬路,尾巴一節節飛出街角。鋼鐵轟鳴,汽笛尖嘯,掀起的積雪好似禮花一樣從車輪中飛濺出來,噼裡啪啦拋了滿地。
可憐的學徒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猛烈的氣流撕扯著他的外套,崩掉了衣領上的扣子。
伴隨著漸歇的汽笛,火車一頭扎進了拐角處的雕像噴泉。其中的水流本來因夜間降溫而凝固,如今嘩啦啦碎成了粉末,但他驚奇地發現下面的石質天使雕像卻絲毫無損。透過幻影般的側壁,尤利爾甚至能看到對面的街景,反倒是車窗玻璃模糊不清。
會不會世界上真有這回事?學徒思忖。極速駛過的列車宛如海市蜃樓,卻切切實實對現實造成了影響。他唯一想到的解釋是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
當——當——當——
而後又是塔樓的鐘鳴,宣告著午夜到來。
火車緩緩停止。學徒眼睜睜地看著急掠而過的車身以一種古怪的堂皇姿態由動轉靜,玻璃上的影子模糊復又清晰。
就在這時,燈箱發出砰的一聲,氣孔噴出一串火星,接著徹底熄滅。奇怪的是,光線卻還在,照得尤利爾眼前一片朦朧。他說不準這是哪兒來的光。
鋼鐵在軌道上滑動,好像熨斗劃過絲綢。又是無從分辨的感受,公交站怎麼會有鐵軌?他企圖讓常識引導判斷,腦子裡卻挑不出一個完整的念頭。我在做夢,尤利爾認定。
直到某人在身後開口:
“你要去哪?”
“這是最後一班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