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萬兩。”這對於掌櫃無疑是驚天數額,雖說客棧盈利頗豐,可歸根結底,他無非是個打雜的,至於地位,興許只比那端茶小二與庖廚好上些許,多少也是個體面活不是。
柳晨生隨口開出的數額,掌櫃的挪是挪的出,但願別叫幕後公子察覺端倪才好,為那重寶金剛一線,挺而走險,也是無可厚非。
一咬牙閉眼,掌櫃便允諾,隨後先是冒昧退去,至於所去為何,多半是偷摸進財庫以公充私。萬兩銀兩,自然不會滿滿當當盡數碎銀,掌櫃的鬼祟折返後,悄然至懷中遞出一張面值萬兩銀票。貧寒人家自然是窮其一生也無法與之接觸,平日的丁點碎銀,就足以使得他們樂活許久。
兩位年輕劍修,也是未見過銀票一物,隨安九州,此物,權當是商賈便於攜帶罷了。柳晨生最是富足時,也不過渝河鎮精武館每月十兩俸祿。至於那個清瘦劍客,常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手頭有些剩餘,便是找女子尋樂,入賭坊消遣。
當下若非掌櫃在場,這兩位冒名越州公子的劍客,恐將立即跳起,面若瘋癲。柳晨生也未曾想,自己隨口一說,這掌櫃真能補足。至於為何是“白銀萬兩”,全因冒名公子,總而言之,氣勢不能弱。看樣子,這位未在錢財上見過世面的少年郎,尚且是低估此間客棧撈油水本事。
龍咀面容恢復平淡,畢竟乃是“老江湖”,行騙之事,亦不在少數,只是從未騙的如此離奇,果然,有幫襯,終歸好過獨活,此事後,清瘦劍客欲拉柳晨生入夥的心思愈發濃郁。
龍咀識趣,不太多故作矯情,清了清嗓子,在柳晨生於掌櫃手頭接過銀票時,也將腰間那塊足以以假亂真的贗品琥珀掏出,以大手覆蓋於掌櫃小手上,意味深長道,“店家,雖說這塊琥珀對我並無過多意義,可終歸是伴隨多年,望你往後珍重。”
掌櫃一把鼻涕一把淚,感恩戴德接過日思夜想的寶貝疙瘩,只差當場伏地下跪。
匆匆午飯後,便是閒暇時光,酒足飯飽且愜意,望長街人影有感而發,人活於世,奔波勞累。一刻不得停歇,歲月的馬蹄,始終催促,歇腳時,便被身後萬馬踏死。
大日已有西下跡象,約莫此時距暮色尚有時日,兩位年輕劍修,閒來無事,委實是不知去何處消遣,龍咀橫躺於一方長凳上,一腳高高翹起,悠哉悠哉。
忽而間,那個嘴角銜著細小竹籤的清瘦劍客猛然一驚,一拍腦袋後,喊道,“咱倆不是有那個嗎?手頭緊的時候都苦中作樂,如今富足,還擱此處鬱悶啥?”龍咀伸出一掌,作一字狀。
言訖,清瘦劍客興沖沖奔向所住廂房,須臾,他便持著那柄似木非木的佩劍下樓,一把扯起尚是懶散的柳晨生。
兩人出門,可謂是猶如涅盤,坊間常言:今非昔比。想來用於這二人身上,再是妥當不過。
由於今日花燈賞夜,長街才子佳人格外之多,有美人以扇半遮容顏,有公子漫步談笑風生。兩人出門已有些時日,自然是不知客棧所生令人啼笑皆非趣事。
掌櫃不辭而別,卻又恰巧被小二給撞見,這小二向來話多,於是乎免不了一番打問,掌櫃的著實給逼急嘍,當下正值逃難時刻,怎生就多出個絆腳石,若是換作平日,掌櫃早就對小二拳腳相加,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小二這般難纏,莫非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掌櫃當下怒氣難平,卻不敢發作,若是再多耽擱,免不了生出事端,於是乎,這位掌櫃少有的和顏悅色,正應了那句,做賊心虛。
掌櫃的作攬客營生,嘴皮子多半是有些火候,當即軟硬兼施,更是許諾諸多遙遙無期的美事,終歸是打著想念妻母,告老還鄉的名頭脫身。那小二倚靠門口,含淚相送,少見的掌櫃帶有人情味。
掌櫃做事謹慎,恐將是密謀計劃一番,他趁日頭正旺,徒步西南走去,至於所去何處,他心中也沒個底,終究不要待在這洗劍池能染指的方圓中便好,走遠些,再僱車馬。
至於適才滿嘴的妻母,多半是隨口胡謅的,這一個單身漢子,光棍打了三十年頭,都是在青樓女子肚皮上過夜,用他的話講,娶妻不過是傳宗接代,至於老母,早就在數十年前瘟疫中暴斃。
不得不說,這個掌櫃也算是厚道,除開清點自身財物後,再不動財庫一分一毫,自然,不囊括先前那白銀萬兩。
掌櫃名門上做了冤大頭,自然無人知曉,他落戶青州後,另一位“惡貫滿盈”的冤大頭接盤贗品琥珀。正所謂:時來運轉。
暮色,隨逐漸燃起的燭火,降臨天穹。先前佈置好的鏤空雕花燈籠,作一線隱隱綽綽,想來做工精妙的人,方才能呈現如此技藝。
一條大江,上漂蓮花燈,源頭,是一位素手蒙面女子,隔遠處看,女子似一塊萬年冰川,全無溫熱。
龍咀自然是朝向人影密集處行,這傢伙腦子某時靈光,卻有些顯擺嫌疑,如今囊中鼓鼓噹噹,他不花個乾淨,總覺不痛快。
修繕已久祈求風雨的五龍橋,此刻萬眾矚目,精彩紛呈的旋轉花燈,並非死板系固繩索上。不時惹來女子一陣嬌笑。
柳晨生望著躡手躡腳的龍咀,不必多說,這傢伙怎會錯過佔便宜的事,本該是其樂融融的氛圍,只聽一聲輕呼,人群中,一女子持扇將打,只是放手打下後,那位皮厚的登徒浪子依舊那般無賴笑。
女子見奈何不得他,又掩面而泣,由小泣轉嚎啕,引來圍觀人,至於女子掩面,早就讓那登徒浪子脫身去,能做此下流事的,無非那位清瘦劍客。
柳晨生苦澀笑著,喃喃道,“女子胸前三兩肉,就真當這般好摸?”
龍咀忙不迭道,“世間美妙,莫過於此。”
柳晨生挖苦,“你何不如集市買一斤豬肉,夜晚抱之入眠,豈不美哉。”
清瘦劍客回應,“此肉非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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