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比京州的百里老巷都深。夜很靜,比沁雪湖的水更靜。這座教的故事很悠久,比百年陳釀更令人神往。偌大的一座血衣教,只有那悽慘卻又釋懷的笑聲。這一笑,笑得許久,把夜笑得更深,更靜。彷彿數十年間的屈辱,今日要發洩完罷。
柳晨生不清楚這種感覺,卻又為之動容。他聽過很多笑聲,卻未聽過今日這般純粹且飽含深意的。這位神秘男子,是壓抑多久吶。是將塵封的往事醞釀多久吶。
瓦頂上的男子笑了許久,急促的咳嗽聲方才使他停下,不得不停下。許久,沒了動靜。他才緩緩說道,“血衣教,有一段很有趣,很曲折的故事呢,若是有些酒水,談到天明也未必談的完。”他深吸一口氣,聲響很大。彷彿這些年間,他便是靠空氣飽腹般。
柳晨生不敢輕舉妄動。這人是誰?是敵是友?血衣教殘黨?或是忠實信徒?諸多疑惑,使得柳晨生不得不謹慎。江湖是一趟渾水,在其中,無人能清白乾淨。欺師滅祖,背信棄義,賣友求榮,比比皆是。
那人似乎看出柳晨生的拘謹。淡然一笑道,“莫要拘束,在下適才有些許失態,著實是太久未與人談話,一時把控不住。”他似乎很懂“察言觀色”,通情達理的寬慰到。
“哦,廟宇中還藏有兩壇百花釀,我這就取來共飲。”說罷,他身形猛然一沉,直直墜落下來。那人面色蒼白,時而帶有幾聲咳嗽。柳晨生心中一驚,這些徵兆,莫不是與白君笑一般。
他徑直來到菩薩腳下,翻找著。不一會,便取出兩壇百花釀。百花釀在民間小有名聲,許多酒館也極為推崇。若說花間酒是取田壠野花配製釀成。那麼百花釀選材極為苛刻,取名花不說,且要百數為整。只取朝露時含苞欲放的,釀製極為不易。
他尋另一座蒲團坐下,也未拍去灰塵。不見外,將其中一罈扔向柳晨生,而後自己提酒先行飲下。
柳晨生接過酒水,只是抱於懷中,不見動作。這人面生,未有耳聞。說不得便是兇惡歹人,遞過酒水若是下有藥粉。自己可算是栽在這兒。白君笑若在,只怕是要罵道,糟蹋好酒嘍。
那人見狀,也不怪罪,只是淡淡說道,“謹慎些許也好,休叫人剁掉腦袋,還不明不白。”江湖便是如此,使詐之人太多。知己太少,心事也只能埋藏在心中。那個殺人不眨眼,賒人酒錢的書生,倒是有趣的緊。
那人酒量似乎不是很大,半數下肚,已是飄飄然。他張口說道,“血衣教若是數十年前謹慎些,就好嘍。急功近利,這下可好,人都沒嘍。”他將放下的酒復提起,繼而說道,“有望成就天下第一大教,非要與洗劍池爭。”
柳晨生將劍橫於胸前,緩緩問道,“前輩可知血衣教秘聞?”
那人聽聞,又是一笑,毫不避諱道,“何止是知道,我可是經歷過那夜慘案。”柳晨生驚了,聽聞血衣教再無殘黨,可終究是留有餘孽?
那人酒意已達極致,仰天望月。也不知他看的是月,還是那座已在山巔坍塌的高樓。瞧啊瞧,目光沒個盡頭。
那人開口道,“數十年前,江湖還很是熱鬧,這座血衣教,也是空前繁盛。高手如雲,並不為過。那時的我,只是一個打雜小童。血衣這個教名,也極不講究,教主是個粗人,副教主是個武痴。兩人都拿不定主意,隨口取個血衣教。
雖說教主不通文墨,卻也實打實是個高人。他常與我說,莫要花費時間讀聖賢書,多練功夫。那位老頭很是平易近人吶,我不過是小小打雜,他也與我說笑。
至於有多高人,至少要壓現在的須彌聖僧一頭罷。那時劍道還未有十首一說,李遇芝也還沒到劍仙一境。還時常來拜訪教主老頭呢。那時候的我堅信,血衣教如此發展下去,壓過洗劍池也並非空談。
奈何好景不長,老教主已越發年邁,似乎看不見血衣教稱霸的一天。老頭很是焦躁,就在這時,有一個挎刀的中年人登門,與老教主一番密談。那中年人談吐禮節均不是九州之內,挎刀也是細長,著一雙木屐。
那人走後,老教主便釋出新的修煉心法,只說是絕頂寶典,修煉事半功倍,比之佛門《金剛易經》更勝一籌。
的確啊,修煉那部心法後,連我這個悟性奇差的打雜小童,都突破至一流武夫。老教主底蘊深厚,竟然躋身躍入仙人一境。成為江湖中一等高人。
尚在江湖的劍仙李夫莫,與教主老頭比試,也是互有勝負。血衣教一派欣欣向榮,甚至已壓過洗劍池一頭。
這本來是皆大歡喜的好事,誰料到,後來修習那部心法的同門,都是入魔般,去九州各地屠殺江湖高手。連同老教主,也是手刃無淨山莊兩大聖人。
那天他回來後,跟我說道,“著他人的道嘍”,教主老頭的神情很是落寞,像是犯下彌天大罪般,像觀世音菩薩磕頭,而後將我藏在暗格中。
深夜已至,江湖各派已然要來尋仇。可是比他們更快的,是那位持刀的中年人。他躍至高樓頂,身上纏繞鮮紅的光圈。老教主與同門竟是連反抗都沒有,一身武功盡數被吸盡。
原來是惡毒的吸功一式,血衣教落了壞名聲,還給他人做嫁衣。那夜的月光啊,都是紅的,連同流淌的鮮血。”
那人約莫說累,也渴了,奪過柳晨生的酒,提頭灌下。柳晨生一驚,低聲道,“原來一刀覆滅一教,是這般來的。”
那人一聽,淡然道,“真是一刀。”繼而又說道,“那中年挎刀人,此時比老教主的氣壓更大,長髮飄舞,猶如魔神。恐怕就算李夫莫來嘍,也是自尋死路。
這時天地間傳來一笑,說的是,“俺們偌大隨安江湖,還容不得外人插手染指,你這等渣渣,乖乖納命便好。”我實在不知道,敢對仙人說教的,是何等人物。
而後天地失色,來人只斬出八刀,那外人便已死絕。”
他仰頭灌酒,才又一笑,“現在我可算知道嘍,來人是刀道霸道一肩兩挑的徐東關吶”他笑著笑著,便又哭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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