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我曾經活過1）
80星雲的實驗室裡，警報聲刺耳地回蕩著。來訪者首席科學家託密爾盯著培養艙中逐漸成形的銀紫色身影，光屏上跳動的資料映在他疲憊的眼眸中。
他們需要一件終極武器——一個能夠承載”熵減法則”的容器，一個註定要與”熵增化身”亞爾戈斯同歸於盡的工具。
培養艙旁的螢幕上滾動著無數基因編碼，其中一行被特別標紅：[情感核心：禁用]。這是來訪者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既然這個造物終將為了對抗熵增而自我毀滅，那麼讓他懂得恐懼、孤獨與眷戀，未免太過殘忍。
”他會是最完美的法則容器。”託密爾對同事們說，手指輕撫培養艙冰冷的玻璃，”沒有猶豫，沒有彷徨，就像一把不會為殺戮哭泣的劍。”
於是，紮格的初始設定裡，沒有”恐懼”，沒有”眷戀”，甚至沒有”自我”。他只是一道銀紫色的影子，一雙淡黃色的眼燈，胸口嵌著與拯救過無數星球的”神明”諾亞一樣的飛鳥型能量核心。
——直到黑暗破壞神紮基的出現。
紮基站在一片狼藉的實驗室中央，黑暗能量如活物般纏繞在他周身。來訪者科學家們的屍體橫陳四周，但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個孤立的培養艙上——銀紫色的身影懸浮在營養液中，胸口飛鳥狀的能量核心緩緩脈動。
”有趣。”紮基的指尖劃過培養艙表面，”他們居然真的造出了熵減容器。”
光屏上還在滾動著冰冷的程式程式碼。紮基掃過那些刻意刪除的情感模組，突然發出一聲嗤笑，”愚蠢，如果連&09;的感覺都沒有，那他的存在算什麼？”
黑暗能量從他指尖浮現，如蛇般鑽入培養艙的神經接入埠。螢幕上被標紅的編碼開始被改寫，新增的字元如同病毒般蔓延：
[若接觸光，則允許感受溫度；若被呼喚名字，則允許擁有自我]
”你會因此感到痛苦，會憤怒，會不甘……但至少，你能明白自己是誰。”
作為同族紮基比任何人都理解被人當做工具，當做武器是什麼感受，他離開前，最後看了一眼尚未蘇醒的紮格。
”別怪我，小子，活著卻不懂‘活著’，那才叫地獄。”
黑暗競技場的特製牢房裡，紮格站在角落，銀紫色的面板上布滿尚未癒合的傷痕。五百年的廝殺與折磨沒有摧毀他的身體，卻讓那點被篡改過得的人性愈發鮮明。
”我的冠軍，今天表現不錯。”沃佩裡提督踢開鐵門，蜥蜴般的臉上掛著曖昧的笑容，”觀眾很喜歡你扭斷那個斯蒂卡星人脖子時的優雅動作。”
紮格沒有抬頭，這是他們之間的遊戲——他表現得越冷漠，沃佩裡就越要撕碎這層偽裝。
”不過...”提督突然拽著他頭上的裝飾強迫他抬頭，”為什麼放過那個藍族孩子？”
紮格的表情幾不可察地變化了一下，那場戰鬥中，一個誤入競技場的藍族少年瑟瑟發抖地站在場地中央，而他的幾個對手正準備用光刃將孩子劈成兩半。
”他不在對戰名單上。”紮格平靜的回答。
沃佩裡大笑起來，尖銳的指甲劃過紮格胸口的能量核心：”看看這裡，跳動得多厲害，你明明知道那孩子是故意安排的誘餌，還是忍不住出手了是不是？”
紮格沉默，五百年來，他始終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救下那些弱者，就像無法解釋為何會對某些觀眾的歡呼産生莫名的煩躁。
”如果你真的沒有心，早該掙脫我了。”提督得意地拍他的臉，”可惜啊，你連&09;都裝不像。”
他大笑著離開了，緊接著守衛拖進來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是白天那個藍族少年，現在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紮格的呼吸停滯了一瞬，某種陌生的絞痛在胸口蔓延。
”明天的表演賽。”守衛冷笑著將少年扔到紮格面前，”提督說要看到你親手拆了他，否則...”
紮格知道”否則”後面是什麼，過去的這些年裡，每當他表現出絲毫憐憫，就會有更多無辜的奴隸被推到他面前受苦。沃佩裡像發現玩具的孩童般樂此不疲，這個本該冷酷無情的兵器竟會為他人的痛苦而妥協。
當牢門再次鎖上，紮格輕輕扶起奄奄一息的少年。對方腫脹的眼皮費力地睜開一條縫，嘴唇蠕動了幾下。
”謝...謝...”少年氣若遊絲地說。
紮格的手突然僵住，指節發出細微的咔響。少年微弱的道謝像一根針，精準刺入他混沌的意識深處。
”......愚蠢。”他低聲說，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石磨過。
壓下心裡奇怪的感覺，紮格猛地站起身，金屬地板在他的動作下發出沉悶的震動。他背對著少年，銀紫色的面板在昏暗的牢房裡泛著冷光。
”角落的通風管道，”他突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通向廢棄能源區，每三天會有回收飛船經過。”
少年艱難地抬頭，不解的望向他。
”但如果你被抓住，”紮格側過臉，淡黃色的眼燈深處閃現出一絲紅光，”我會親手殺了你。”
這不是謊言，如果他被沃佩裡抓住，等待少年的只會是更生不如死的折磨，與其讓痛苦活著不如紮格替他解脫。
少年顫抖著撐起身體，喉嚨裡溢位壓抑的嗚咽。紮格沒有幫他，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聽著身後窸窣的爬行聲。直到通風管道的蓋板輕輕合上，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犯了一個錯誤。
沃佩裡故意的。那個瘋子總能嗅到紮格每一次細微的”背叛”，然後用更殘酷的方式懲罰他，他喜歡聽他的慘叫，喜歡看他被黑暗力量掌控時所表現出來的殘忍，喜歡在他被折磨到麻木後任其隨意觸碰卻無力反抗的表情。
紮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縫間還沾著少年幹淨的光粒子。他的能量核心在胸腔裡劇烈振動，彷彿在嘲笑他：你明明是個生物兵器，為什麼卻像個真正的生命一樣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