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記憶一般起始於3周歲,再早的事情太久遠了,留不下什麼印象。
但他記得那個冬天。
車裡三人的長相、聲音、說話神態以及笑起來的樣子,他都忘了,一點兒痕跡也不留。但他記得那個山坳的冬天。
很久以前的某一次,不記得是跟哪些人的碰面了。有朋友非要拉他配合一個遊戲,類似於不過腦的快問快答,對方說一個詞,他回答想到的第一個詞。
他興致缺缺,答得敷衍。
只記得那人說“家”,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山坳被雪覆蓋的樣子——
一邊的冷冰冰的雪,一邊是火。
這是他一切記憶的開端。
他加入敢死隊後,拿到了一份關於系統的已知資料。那份資料一半在強調任務的危險性,一半在介紹任務目標。
他的任務嚴格來說有兩個:
一是試探系統規則的底線,相當於給所有人畫一個圈,他在哪,極限就在哪。
二是幹擾系統核心。
在他的任務清單裡,系統核心同樣有雙層意思。既是指冷冰冰的機器,也指與核心相關的人。
資料裡寫著,有兩個人和系統關聯緊密,說他們是系統的一部分也不為過。
這兩個人的立場標註為“不樂觀”,危險等級標註為“s”,許可權等級也是“s”。
他的任務是盯住這兩位,把他們從高位剝離下來,奪取許可權,適當的時候甚至可以看管控制起來,俗稱“軟禁”,然後從他們入手關停或者銷毀系統。
敢死隊人不多,本著雞蛋不能同籃的原則,每個人的任務目標都不盡相同。只有一個名叫聞遠的隊員任務跟他有直接關聯。
進系統前,他把姓氏改回了最初,姓秦。
因為資料上說,系統具有幹擾性和迷惑性,進入系統人很容易遺忘現實的事情,時間久了甚至會産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本就是系統裡的人,是它的一部分,就像遊戲中的npc。
這個姓是他和現實最重的聯系,只要還頂著這個名字,他就終能想起自己是誰。
事實證明,資料裡的警示並非危言聳聽。
敢死隊的成員以考生身份進入系統,分散在各個考場。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再沒見過那些人,只能從其他考生、休息處以及一些事情上猜測隊友們的任務進度。
相較於其他人,秦究瘋多了。
其實,試探系統的規則底線有更安全謹慎的做法,只是會耗費一些時間。他偏偏選了最危險也最囂張的那種。
他的每一次試探都驚天動地,別說全考場了,恐怕全系統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耳聞。這樣其實有個好處——不論敢死隊的其他成員在哪,能都得知他的進展和資訊。
秦究第一次違規,負責處理的是一位附屬監考官,例行公事地關了禁閉就放他回來了。
結果沒多久,他又犯了第二次。
這次,附屬監考官沒按捺住,請來了主考官。
那是秦究第一次見到遊惑。
當時的秦究正站在某個二層小樓傾斜的屋頂上,把堵在天窗上的怪物屍體扔開,屋子裡幾個考生的哭聲總算變得沒那麼鬧心。
他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有人踩著滿地幹枯的樹葉和怪物殘肢朝這裡走來,那麼冷靜的步調一聽就不是哪個考生。
秦究甩掉手上的血,踩著棕紅屋瓦轉身看去。
一個高個兒年輕人站在不遠處,穿著襯衫戴著“a”字臂徽,長直的腿裹束在軍靴裡,在滿地血淋淋的殘肢枯葉中,顯出一股肅殺又冷淡的氣質……
就像大雪落滿了寒山。
那個瞬間,不知怎麼的,秦究忽然又想起那個冬天的山坳。
鐵鏽一樣的血腥味裹在雪沫裡、生死、冰火、寒冷和灼熱、所有矛盾的東西都那個場景裡,危險卻畢生難忘。
“違規考生秦究——”屋簷下的人折了手裡的通知條,抬眼看向他:“跟我去監考處。”
秦究目光掃過他的臂徽,漫不經心地想:主監考官a,那個需要清掃掉的“s”級危險人物,我的任務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