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時衿的反應不大對勁，顧箏弦吟吟抿起嘴巴，沉默一會，然後問：“我的病很嚴重嗎？”
小古人不曉得什麼是心理疾病，不過納悶自己最近為何總是打不起精神。就比如，昨兒時衿買了一籠蝦仁燒麥，就著她頂頂喜歡的冷萃茶，倘若擱在從前，她定要囫圇個吃到肚子裡再自覺出去鍛煉一個時辰，但她昨天一口都沒吃。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手抖，而且沒有往常那麼貪睡了。時衿不止一次說過她睡相很乖，十一點入睡一直到早上八點，幾乎是安靜不動的。現在不同，她會反複做噩夢，半夜時分大汗淋漓地醒來，然後瞪著眼睛直到天亮。
不過她沒有和時衿說過這些。
從前在南景山高水闊，閨閣生活雖然煩悶無聊，卻也落得個清閑自在。彈琴作畫喂魚逗蛐蛐兒，若是哪日朝廷設宴，三五個姐妹一同打扮著去喝米酒，可......她快要忘記南景時的生活了，快要忘記無憂無慮是什麼感覺了。
隔壁丞相家女兒姓甚名誰？桃花糕是東街的好吃還是西街的好吃？房裡丫頭婆子什麼模樣？她父親母親大人和胞弟什麼模樣？
顧箏弦努力回想著，發了好長一個呆。場景走馬燈似的浮現在腦海，由她一幀幀提取出來，古香古色的部分像是蒙了層水霧，偏偏不願回憶的場景十分明晰。時衿被人欺負的樣子，被陷害的樣子，據理力爭的樣子，紅著眼睛掉眼淚的樣子，還有她收到處分書以後，明明很難過，卻拼命擠出來笑容的樣子...... 連同當下那種心痛的、呼吸不上的感覺一起，都在侵蝕她的五髒六腑。
直到時衿叫她一聲，顧箏弦才回神。
都說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像一面鏡子，一旦有裂痕便很難恢複如初了，而現在，這面鏡子不是她們的感情，而是顧箏弦自己。
時衿有點逐漸平複下來了，抽了抽濕噠噠的鼻腔：“我不是故意兇你的，就是有點ptsd你懂吧......”
“嗯。”顧箏弦鼻端一聲輕巧，她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形容，時衿之前同她說自己不喜歡被人安排，也用了這個詞。
“我怕你跟我媽一樣，就......就沒了。”
“嗯。”又是一聲輕巧。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顧箏弦抱著羊絨外套靠在門框上。她逆著光，一身深藍色居家睡衣，光線順著身體勾勒出的弧線滲過來，整個人好像是透明的。時衿一晃神，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盯著她看過了。
這段時間焦頭爛額，世界像是顛倒過來壓在她們頭上，兩個人也很久沒有......
“弦弦......”時衿喊她一聲，似是個邀請。
顧箏弦偏了偏頭，站直身子抖一下手裡的羊絨大衣：“我倦了，想休息。”
“哈?”
接著，她抱起羊絨外套走向次臥：“早些睡，晚安。”
自從搬到這裡來，她們還沒有分房睡過。
可是顧箏弦心裡實在有些亂，她開始質疑自己，時衿選擇和她在一起究竟是對是錯？她們的這段感情，究竟是對等的相互付出，還是自己單方面的索取和時衿單方面的透支？
誠然，她已經有答案了。
從前是嬌滴滴的顧府小姐，追求感情只需過問對方同意與否，現在不是了，她們要考慮金錢，考慮時間，要算計成本，算計未來。可無論怎麼算計，自打時衿跟她在一起，好似一直在走下坡路。
不是好似，就是在走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