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放下窗簾,想要傳功給阿飛,阿飛怎麼會答應,堅決不允。
當二人正要推拒一番時,忽然馬車停下,趕車的虯髯大漢沉聲說道:“前方有人!”
賀禮左手裡抓著一塊肉,右手撩開柔軟的獺兔皮門簾,看到前方三丈處果然有一個“人”——是一個雪人。
道路的中央,不知被哪家頑童堆起個人,大大的肚子,圓圓的臉,臉上還嵌著兩粒煤球算做眼睛。
他們都下了車,李尋歡在長長地呼吸著,阿飛卻在出神地瞧著那雪人,像是從來也沒有見過雪人似的。
李尋歡望向他,微笑道:“你沒有堆過雪人?”
阿飛道:“我只知道雪是可恨的,它不但令人寒冷,而且令草木果實全都枯萎,令鳥獸絕跡,令人寂寞、飢餓。”
他捏個雪球,拋了出去,雪球呼嘯著飛到遠方,散開,不見,他目光也在望著遠方,緩緩道:“對那些吃得飽、穿得暖的人說來,雪也許很可愛,因為他們不但可以堆雪人,還可以賞雪景,但對我們這些人……”
他忽然瞪著李尋歡,道:“你可知道我是在荒野中長大的,風、雪、霜、雨,都是我最大的敵人。”
賀禮笑道:“阿飛你很有慧根,我太欣賞你了,我決定了,接下來請你和我共舉大事!
李尋歡之前也感嘆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但是他不過吟一句詩而已,很明顯沒有你這句話那麼的準確飽滿。”
阿飛問道:“什麼大事?”
賀禮拍拍他的肩膀:“天大的事!敢嗎?”
阿飛說道:“當然。不過我想讓他活著。”眼睛看著李尋歡。
李尋歡不因為賀禮奚落他而生氣,也不與他倆搭話他的神情有些黯然,忽也捏起團雪球,道:“我不討厭雪,但我卻最討厭別人擋我的路。”
他也將雪球丟擲去,“砰”地擊在那雪人上。
雪花四濺,那雪人竟沒有被他擊倒。
只見一片片冰雪自那雪人身上散開,煤球也被擊落,圓圓的臉也散開,卻又有張死灰色的臉露了出來。
雪人中竟藏著一個真正的人。
死人!
死人的臉絕不會有好看的,這張臉尤其猙獰醜惡,一雙惡毒的眼睛,死魚般凸了出來。
虯髯大漢失聲道:“這是急風劍,諸葛雷!”
諸葛雷怎會死在這裡?
殺他的人,為什麼要將他堆成雪人,擋住道路?
虯髯大漢將他的屍體自雪堆中提了起來,蹲下去仔仔細細地瞧著,似乎想找出他致命的傷痕。
李尋歡沉思著,忽然道:“你可知道是誰殺死他的麼?”
阿飛道:“不知道。”
李尋歡道:“就是那包袱!”
阿飛皺眉道:“包袱?”
李尋歡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這趟鏢那麼多大車都是假的,真正的鏢是那個包袱。裡面是武林三寶之一,金絲軟甲。之前的黑蛇白蛇就是要搶他的包袱。
沒想到他逃過一劫也不知悔改,仍然想著押這趟鏢——既然黑蛇白蛇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必然會有無數人截殺他。他這是貪心不足,鬼迷了心竅,非要押這趟鏢不可。
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貪心只會帶來災禍。”
阿飛一直在靜靜地聽著,忽然道:“殺他的人,既是為了那包袱,那麼他將包袱奪走之後,為什麼要將諸葛雷堆成雪人,擋住路呢?”
李尋歡神情看來很驚訝。
他發覺這少年雖然對人情世故很不瞭解,有時甚至天真得像個孩子,但智慧之高,思慮之密,反應之快,他這種老江湖也趕不上。
阿飛道:“那人是不是已算準這條路不會有別人走,只有你的馬車必定會經過這裡,所以要在這裡將你攔住。”
李尋歡沒有回答這句話,卻沉聲道:“你找出他的致命傷沒有?”
虯髯大漢還未說話,李尋歡忽又道:“你不必找了。”
阿飛道:“不錯,人都已來了,還找什麼?”
然後李尋歡就朗聲道:“各位既已到了,為何不過來喝杯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