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漢郡,休恩登莊園。
迪斯雷利有些吃力地從床上直起身來,看著面前的喬納森。
喬納森擔憂地看著父親,他的眼睛裡有著微微的淚光。
“不必這樣看著我,喬納森,”迪斯雷利的聲音就好像是破舊風箱內擠出的粗陋風聲,沙啞而刺耳:
“世上沒有什麼可以真正永恆,人生從來都是獨行的。”
“我明白的,父親,”喬納森給迪斯雷利遞過去一杯溫水,然後沉默不言。
“等我走後,你要照顧好你妹妹,她其實是個很聰明善良的孩子,這些年是我一直虧欠她,”迪斯雷利小心地喝了一口水,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是喝水這麼簡單的動作,都有可能帶來痛苦:
“唯一幸運的是,她雖然和我並不親近,但至少還願意和你說說心裡話。”
“我一定會照顧好安格麗娜的,父親,這一點就算您不吩咐,我也會做到。”喬納森語氣堅定地說。
迪斯雷利緩緩抬眉,看著自己那早已步入中年的兒子,眼中閃過複雜且欣慰的神色:
“喬納森,原來不知不覺間,你已經是個真正的紳士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迪斯雷利將視線從自己兒子的身上移走,看向臥室的窗外。
冬天的景色算不上迷人,甚至此時還顯得有些蕭瑟,不過終究是已經到了3月時分,在那骨瘦如柴的林木間,在那枯黃乾癟的草地裡,依稀可以發現屬於春天的嫩綠。
“扶我起來,”
喬納森雖然不明白迪斯雷利的意圖,但他依舊認真地執行了父親的命令,在喬納森的幫助下,迪斯雷利緩慢踱步到了書桌邊上。
坐好後,迪斯雷利顫顫巍巍地從抽屜中取出三張信紙,他要利用最後的時間,給三個人各留一封信。
第一封信是寫給羅頓勳爵的:
【你自由了,親愛的蒙蒂。】
迪斯雷利在信件的開頭這樣寫道。
【感謝這些年以來你無微不至的照顧,能擁有你這樣的學生,我真的很開心。】
【但也正是因此,我最後還是想給你留下幾句忠告。】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暗地裡經營著一個龐大的勢力,這個勢力藉助著保守黨和其他人的權柄,悄無聲息地隱藏在倫敦這座城市的陰影中,做著一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我同樣也知道,除了接受我的庇護以外,在你的身後,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另外兩方大勢力的影子。】
【不過,在刀尖舞蹈並非什麼容易的事情。上位者的慷慨絕不是隻講付出不求回報的慈善事業。】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儘快收手,找一個安靜的、遠離一切風波的地方,享受著你的財富,快樂而幸福地度過一生。】
給羅頓勳爵的信件到此為止,迪斯雷利將信紙摺好,放置在一個信封中封好,然後他又轉頭看向喬納森:
“把這封信轉交給你蒙蒂叔叔,再之後你就離他遠一些,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回到印度去,以你的身份和我遺留下的政治遺產,謀取一個專員的位置輕而易舉。”
“好的,父親,不過為什麼要離蒙蒂叔叔遠一些?”喬納森眉頭緊皺,有些不解。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需要記住,蒙蒂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而他所牽扯的人和事,甚至比他本人更加危險,這不是你可以摻和的領域,如果你想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安格麗娜的話,等我的葬禮完畢之後,就儘快離開倫敦。”迪斯雷利語氣極為鄭重地說道,這樣的態度讓喬納森心頭一凜,於是他連忙點頭答應。
“安格麗娜應該不會願意和你一起去印度,不過她一直渴望能夠環遊世界,我給她留了一筆錢,以她的名義存在羅斯柴爾德家族的銀行中,你到時候勸告一下她,就讓她帶著這筆錢,離開倫敦這塊是非之地吧。”
迪斯雷利說完,又低下頭,抽出第二張信紙,繼續在信紙上書寫起來。
第二封信是寫給維多利亞陛下的:
【至高的、榮耀的維多利亞陛下,您謙卑的僕人迪斯雷利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還想在您的御座前服侍更久的時間,但聖神在上,我已經感受到了天國對我的召喚。】
【我想我已時日無多。】
【感謝一直以來您對我的信任與支援,如果沒有您的助力,我任期內的許多成就都根本無法達成。】
【但親愛的女皇陛下,在最後的時光裡,我卻還想勸慰您幾句。】
【格萊斯頓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雖然我對他有著頗多譏諷,但不得不承認,在大不列顛的政壇中,他是最出色的那一類人。】
【如果您試圖在他的任期內恢復部分皇室的權柄,恕我直言,這恐怕非常困難,更是有可能會激起皇室和內閣的全面對抗,如果這樣的矛盾暴露到公眾面前,甚至有可能會引發公眾對皇室的不滿,這對帝國皇室來說,非常不利。】
【另外您依靠的那支力量,雖然強大,但卻並不忠誠,而且,伴隨著您越發偏向他們,內閣就有可能越發偏向黃金黎明,這同樣是一個不好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