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看我踏進來,面上無甚波瀾,既不驚訝,也不錯愕,彷彿早已在意料之中,只能低低嘆一口氣這個樣子。
翡玉帝姬倒是被我那一道飛芒打得坐在了地上,白驚鴻走去扶起了她,翡玉看上去不是很好,但也低著頭不便先開口說些什麼。
長陵帝君因去我家吃過幾回便飯,自認與我也算有些親近,便沉了沉聲問:“不答應?”
我說:“是,本尊不許這門婚事。”
長陵帝君道:“翡玉雖不及神上地位尊崇,亦是神族血脈、天君愛女,諸位仙家一齊看著長大,不好因神上心情反覆,被一而再地戲弄,神上此番需得想好,莫再出爾反爾,為上不尊。”
我自曉得長陵帝君的為人,實是十分不喜招惹是非的,今次我的身份擺在這裡,誰都不好開口,他既開口,便是真心為著好的。
我向他點了點頭,走到白驚鴻和翡玉帝姬身前,稍稍用了些力,將白驚鴻攙扶翡玉帝姬的手臂拉開,側身上去橫在他二人之間,低著頭說:“請諸位仙家暫且迴避,本尊有話要對他說。”
說著我卻又改了主意,提高了聲音道:“不,誰都不要回避,就在這裡,當著諸位仙家的面說。”
我抬起頭,對上白驚鴻看著我的眼睛,他的目光很平靜,彷彿看著一樣無關痛癢的事物。過去在仙蹤林,我總怕他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便會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現在我已想通,似我這般的老實人,哪會動輒就正兒八經地做錯什麼,不過是自知目光短淺,因而小心翼翼,缺少底氣。
我說:“我這個人從來愚鈍蠢笨,是以謹小慎微事事防備,縱是神仙做到了這番程度,也生怕人朝我身上多注一眼,但我又不擅掩飾遮斂,我與你之間,滿座九重天上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唯有我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以為只要我不說,便能免去許多閒言議論,可是被議論如何,就算被天下人恥笑又如何,我總說不願躲在你身後做一個廢物,可是實際上,我連一句堂堂正正的話都不敢說。這是我欠你的,我要給你。”
我說著將殿內的諸君掃過一回,便就上前一步,拉起白驚鴻的一隻手,用兩隻手掌將它緊緊捧住,低了低頭,又抬起了頭,“我這個人不會說那些軟糯糯意綿綿的情話,唯有一句,我喜歡你,傾心與你,想要長長久久地與你守在一起。”
白驚鴻的眼裡起了微微波瀾,卻仍只是將我看著,不想多說什麼。我便又低了頭,“可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你我皆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你有我的眼睛,你看得到我在想什麼,我有我對你的瞭解,我猜得到你的籌謀,既然如此,乾脆就兜了底把話攤開,那天璣冢誰愛跳誰跳,誰搶得到誰就去跳,這虛情假意的婚,不成也罷。”
我以為白驚鴻會很欣喜,待我停下,他卻只涼涼地問我:“你說完了?”
我一瞬怔愣,便被他放開了手,轉過身去,嗓音淡淡沉沉,“成婚與否,是本君自己的事,尊上一心顧全大局,如此無關大局之小事,不勞尊上費心。”
不是兄弟,你要成婚,它怎麼能是一件小事呢。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知該如何措辭反駁,翡玉帝姬走到天君身旁,攀著他的衣袖,輕輕地問:“父君,女兒該怎麼辦?”
天君是也想起自己的閨女還在這裡,我這般老皮老臉的,遭了拒絕也不嫌丟人,但繼續掰扯下去,翡玉總是要難堪的。
天君正欲開口,嫦山來的神君便先不依了,直問:“天君難道要收回成命?妖府少君明言,此乃你情我願之事,怎她鏡靈一句不應,便要作罷?縱她是元始上尊,莫非這九天上下皆需聽她一人之言,若是如此,嫦山也不答應!”
我便曉得我讓天君下不來臺了,只得先撇了白驚鴻這邊,轉向嫦山神君道:“神君所言極是,九天上下大小事宜自然並非本尊說了算,但神尊也說,婚姻之事應當你情我願,本尊與妖府少君之間還有一些未盡的情意,請諸君寬限一些時間,待我們理得清了,再向九天上下交代。”
“等你理清?”嫦山神君面上極是不屑,他們嫦山本就看妖府極不順眼,奈何鳳凰家這幾代衍下的後嗣一個比一個本事,嫦山不好冒然與之動武,怕吃了敗仗丟了神面。但翡玉是嫦山的血脈,雖不說有多受嫦山寵愛,但在嫦山眼裡看來,天君對翡玉的態度,便等同於對嫦山的態度,六界中早就傳言,天君屬意讓自己的愛徒白驚鴻繼承君位,六界中也都知道,翡玉帝姬對這位鴻哥哥是十分喜愛的,嫦山雖然不喜,但心裡已經要定了這個女婿,這樣就算往後白驚鴻當真做了天君,憑著這層親嶽關係,妖府也不好似以往一般對嫦山趾高氣昂。
因而無論是為了嫦山的神面、往後在六界中的地位,還是與妖府的私仇,嫦山對這樁婚事十分重視,就派了個稍微能說會道一些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