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般修行緣法,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各有所依、各有所忌,這之前我並不知道白驚鴻修的是哪一種,非但我不曉得,四海八荒裡那些傾慕著白驚鴻的仙子們,包括翡玉帝姬,一定也不曉得。
豔豔多半是從何處偷聽來的,而她道行低微,在仙界幹偷聽這種事,十有八九是會被拿住的。
果不其然,在我們娘倆還沒來得及逃走的時候,豔豔就被抓去了焚心堂,當著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仙君的面,將什麼過錯都攬在了自己頭上,口口聲聲說暘谷咸池那一晚,是自己色膽包天玷汙了白驚鴻的清白。
而今想來,我估計當時抓豔豔,多半並非是為此事,白驚鴻不會將那種事情在多位前輩面前大肆宣揚,更不會讓他們搞出那麼大的陣仗來給自己做主,成煜天君、長陵帝君這些有名望的神君們,也不會似凡間的裹腳婦人一般,因樁春事而興師動眾喊打喊殺。只是豔豔被那陣仗嚇傻了,急於保護我,才將不該抖落的抖落出來,她抖落就罷了,又怕說了他們不信,甚而添油加醋描了些細節,我不曉得豔豔在凡間時實戰經驗到底有多豐富,但從她的那些著作來看,她口中能編纂描繪出來的細節,很夠白驚鴻喝上一壺。
彼時白驚鴻在場,怎能由著她繼續汙言穢語,便發了脾氣要將她剔去仙骨。
那時我已被豔豔託付給了羽兮,正在逃命的路上,大約母子連心,我對豔豔被抓之因的誤會是一樣的,因看得足夠,我便聯想到豔豔會幫我頂罪,我要回去找豔豔,羽兮不肯,我便同他打了一架,沒成想竟打過了。
我便懷著這份救母心切的勇氣,一口氣闖進了焚心堂,看見豔豔已被五花大綁地捆在焚心池裡,將將受過一回炙心之刑。我急忙飛身過去護在豔豔身前,在下一次懲罰到來之前,大聲嚷嚷著:“是我!”
天君他們好像對我要說的話很感興趣,幾個一向做派端正的老仙君都不禁抻長了脖子,然我笨嘴拙舌,一時也講不清什麼前因後果,腦筋一熱,眼睛盯著焚心池如鏡的水面,要將暘谷咸池那一晚的風光映出來。
待那氤氳煙氣和芙蓉月夜將將浮現在水面,白驚鴻便曉得我想要幹什麼,我便再沒能看清什麼,眼底一刺,就失去了那雙眼睛。
而今想來,也不怪白驚鴻心狠,怪只怪我太愚蠢。這事兒要是換在我身上,挖一雙眼珠沒準兒是輕的了。
而今我映在鏡中的,便是那日在焚心堂裡沒來得及公諸於眾的畫面,那一男一女痴纏的風景,滿池靡靡盪漾的春情。我一直不敢看這畫面,因為我也知羞,直到今日看了,我才曉得之所以不敢,並非出於廉恥,而是看了會痛。
這畫面提醒著我,我曾經有多麼堅定而卑微地愛慕著一個人,他在我心裡那麼好,好到我將他視做我的全世界。可是凡間朦朦幾載,我就將他忘了,心裡充斥著另一個男子,且沒從這男子身上討到一顆好果子。
那麼曾經那些愛慕,那些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堅定,算什麼呢,僅是一句遺憾說的過去的嗎?我知道,縱是與李嘆沒有未來,我同白驚鴻也回不到過去了,難怪神仙歷劫之後,都興整上三兩孟婆湯,一飲而盡,將凡世之夢忘得乾乾淨淨,因為“回不去”是一樁很磨人的事情。
可惜孟婆湯對我無用啊。
我將鏡中的畫面熄滅,李嘆卻也不氣,置身事外地問:“怎麼不看了?”
他是沒什麼可氣,因我心裡還在意著他,才會認為我與其它男子痴纏這事與他有關,可若他一點也不在意我,這事在他心裡就完全無關。且我在凡間的相貌與那時多少有些不同,認不認得出是我,還是個問題。
我依然懶得應他,靜靜地問:“你有什麼事?”
李嘆說:“秀秀有身孕了,這一次無人再能害她。”
我在心裡笑了,合著他就為來提點我這一句,叫我不要害她。梁詩秀會為宋折衣生下一名太子,這事兒在我投胎之前就知道了,先前我見不得她腹中的骨肉,是因為我不知道李嘆就是宋折衣,現在劇情已經發展到這裡,梁詩秀不生,我都恨不得去求送子奶奶給她硬塞一個。
我背對著他不說話,李嘆從鏡中將我瞥了一眼,道:“你如今的模樣,也不必再生養,你是朕的皇后,便是嫡母,莫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哦?”
我轉眼看向李嘆,他斂了目,轉身時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我知道李嘆是玩魔道的,而魔道為何從來人員稀少,是因為修行魔道不易繁衍後嗣,梁詩秀是個凡人,又小產過三回,身子骨弱得厲害,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也不容易,很需要仙人庇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