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密不能招惹的原因肯定不止是護犢子。不過兩人都不是蠢人,說話點到為止即可。裴昭端著茶杯,跟喝酒一樣灌了一口,然後將茶杯拍在案上,然後身子往後一靠,左手撐在地面,仰頭看著前方,坐姿隨意起來。
抬頭出神了片刻,裴昭忽然笑了笑:“好生感動,你居然還會為我師徒著想。嗯,你這份好意,我會如實稟告師父的。還有,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其實也不敢弄死你。畢竟你阿孃也不是那麼好惹的。不過裴長浪就另說了。”
裴絮的臉色微冷,但是沒有反駁。
兩人默默坐著,一個看著遠處的天際發呆,一個端著茶杯出神,都有些神思不屬。
裴昭看了會天,沒聽到裴絮的回應,回頭見他還在發呆,笑了笑:“你幹嘛?不會是在為令兄提前默哀吧?”
裴絮笑了笑,不過這笑容毫無溫度:“家兄與你們河東裴氏並無仇怨,還請三兄與令師高抬貴手。哦,對了,我也比較護犢子。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到時候可不要跟我講什麼道理。”
裴昭仍舊只是笑著,淡淡反問道:“你們河東裴氏?小五這話我不是很明白,不知可能跟三兄解釋一下。若我沒記錯,你裴絮和他裴長浪,都是河東裴氏子弟吧。”
微涼的風從不遠處的水面,帶著垂柳枝葉的微苦氣息掠過樓間。
裴絮淡淡笑著,空氣裡的微苦氣息隨著呼吸侵入肺腑,喉間也感覺到了些許的苦澀之意:“三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家祖父十年前已經被逐出河東裴氏。如今我們是長安裴氏,與河東無關了。”
裴昭挑了挑眉:“當年寂長老確實有大過,蔚長老這麼處置雖然稍顯固執,但並沒有錯,你們自己也心知肚明。如今蔚長老仙逝,其他長老的意思你們都明白,何必非要如此執拗?更何況,被逐出河東裴氏的只是寂長老一人,跟你們沒關係吧。”
裴蔚是裴寂的父親,當年河東裴氏的當家長老。裴寂是裴絮的祖父,十年前已經被逐出河東裴氏,不過當年裴逐出裴氏的只有裴寂一人,裴寂的後人並沒有被同時逐出裴氏。只是長安這一支,在裴寂的影響下,願意認同河東裴氏的並不多。
裴絮搖了搖頭:“這個我無法做主,你該去找家祖父才是。”
說服裴寂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也不是裴昭此行的任務。就是說服裴絮去河東,其實也不是非完成不可的任務。只是他和師父比較惜才,覺得裴絮悟性根骨都還不錯,不送到河東去實在有些可惜。之所以跟裴絮說這麼多,其實還是他太瞭解河東裴氏的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秉性。武信這件事情,也不是他策劃的,他最多算個不怎麼重要的幫兇。
兩人又是靜默了好一會兒。裴絮方抬頭問道:“你此來長安,就是為了勸我回河東?”
裴昭毫不猶豫搖頭:“當然不是。勸你回去只是順便。”
裴絮淡淡哦了一聲,仍舊看著裴昭:“所以,你們針對武信,其實也不是因為我?”
裴昭愣了一下,然後稍微有點尷尬:“也不能這麼說。只能說不全是因為你。我雖然稍微誇張了那麼一點,但說的都不是假話,就是想嚇嚇你,想著嚇一嚇,也許就把你嚇回去了。”
裴絮沉默了片刻,然後笑了笑,淡淡道:“多謝你的好意。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受牽連。不過三兄請放心,河東裴氏和武陵武氏明爭暗鬥這麼多年,誰也沒佔到便宜,所以我其實也沒那麼危險。”
裴昭搖了搖頭:“誰都沒有佔到便宜,可是每次都有犧牲品。”
裴絮眼裡拂過淺淺笑意,看著裴昭,微笑問道:“你們會讓我成為犧牲品嗎?”
這眼神這語氣,竟有點撒嬌的意味,看著他精緻若女子的臉已經那雙漂亮得勾人心魂的微微狹長雙眸,裴昭感覺自己被噎了一下,愣怔片刻方有些尷尬道:“萬一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呢?”
裴絮仍舊只是淡淡笑著,不甚在意道:“那就算我倒黴吧。”
裴昭一時也不知說什麼了。端著空了的茶杯,也不續杯,只是嘆了口氣:“元長史也太無情趣了,居然只備了茶,閒坐無酒,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