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看著對面的老者,他不能確定這張臉是不是他真真正的容貌,跟著他這近兩個月,他已經看過好幾張臉。
但是,當你對一個人熟悉之後,就算你不看他的臉,你也一樣從細微末節認出他來。
比如對面的人有很多習慣,他走路時,左腳尖自然的往外撇,比如他無論穿什麼衣服,都一定要平整,比如他喝茶時,總要先聞上兩遍,才會喝。
還有很多特徵,他的左手食指的指甲,有一點點歪,比如他站在那裡的時候,身體的重量自然往左邊倒,蘇季猜測,他可能是右腿早年受傷過,不能承重。
這些,是他觀察得出的結果。
所以,這位老者的臉是什麼樣子,在他這裡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可以。”老者溫和的一笑,將蘇季讓進來,回頭和趙衍道:“去倒碗茶來。”
趙衍站在門口,視線在蘇季的面前掃過,落在他的手上,又掠過他的腳面,視線微沉之後便轉道屋內取了一盅茶來,含笑遞給蘇季,道:“剛煮的茶,趁熱。”
蘇季接過來,看過老人又看過趙衍,道謝,一口牛飲了茶,舒爽不已,“多謝這位老爺,這位公子。”說著,將茶盅還給趙衍,“告辭!”
他話落,轉身出門。
“小哥,從哪裡來,往哪裡去?”這話是趙衍說的,老者眉頭微蹙,臉色就有些冷,蘇季回頭一笑衝著他抱拳道:“在下從永平到順德去,打擾了,二位!”
永平到順德,確實路過這裡,可來他們這裡討茶喝就很奇怪了。
趙衍微微點頭,道:“慢走。”
蘇季出了門,抬頭看了看,咕噥了一句,“又要下雨了。”就甩開了步子大步出門,身後有人跟著他,一直到城門外,他才感覺跟著他的人終於離開了,他才找了一處草地,躺了下來。
日頭重新出來,地面的溫度越來越高,蘇季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
趙仲元!
趙仲元的母親生下他沒多少年就去世了,所以他一直跟著兩位舅舅長大,他大舅肖翰寅,二舅肖翰卿,大舅做買賣,二舅喜歡梨園行當,不但喜歡寫劇,還喜歡演。
剛剛那個是趙衍的大舅,還是二舅?
肖翰卿!蘇季會想當年“魏先生”在他左右出謀劃策的情景,他幾乎什麼都會,而且和人相處時,總能給人信服和依賴感。
三年裡,他查過對方的來路,但卻一無所獲,準確的說,沒有任何讓人起疑之處。
現在想想,他真是大意了。
坐起來,蘇季進了身後的山林裡,過了好一會兒從林子出來,又是煥然一新。一件棗紅的緞面直裰,頭髮梳的光亮,膚色細白,手中更是多了一把扇子,搖身一變成了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
他低頭看了看,很是滿意自己的樣子,搖著扇子的蘇季,重新進了城內。
方才那方小院,趙衍和肖翰卿對面而坐,肖翰卿聞了聞茶放下來,道:“你來,可是有話要問舅舅,有什麼便問吧,舅舅不會瞞著你的。”
“您是不是當年蘇季身邊的那位魏先生?”趙衍追根溯源。
肖翰卿並不打算隱瞞,事實上從小到大隻要趙衍問,他向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是!”
“京中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包括讓延平知府坑殺流民?”趙衍問著,眉頭深鎖。
肖翰卿頷首:“是!”
坑殺流民,那麼多人命……這是他舅舅。
“趙治庭後院那個女人呢,也是你?你打算讓她害誰,太子還是趙治庭?”趙衍問道。
肖翰卿回道:“兩個人都不會留。”
“為了讓我得到那個位置?”趙衍說著,語氣微頓,透著滿滿的失望。
肖翰卿依舊點頭,“是。”他說著,端著茶聞了聞,喝了一口看著趙衍,“你尋了我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些問題,大可不必,你寫信來問就好了,舅舅不會瞞著你的。”
“舅舅。”趙衍冷聲道:“你策劃了二十年?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肖翰卿搖了搖頭,放了茶盅看著趙衍,道:“你是要做帝王的,做帝王者要胸襟開闊,要坦蕩無畏,要心有萬民。這些事我來做就好了,你不用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