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闆的生煎饅頭店照舊開門,只不過貴客全無。他們都聽說店門口發生了槍擊案,死者前一秒剛從這裡吃過生煎出去,後一秒就橫屍街頭,縱然這件事同饅頭店並無關係,但還是架不住顧客們惜命如金。
談競又去找王老闆,這次完全不用避嫌,因為大家都知道潮聲日報的記者被暗殺了。嶽時行接到訊息後就犯了心臟病,被緊急送往醫院,再受不得一點刺激。談競坐在冷清清的攤子上,凝視著命案發生的地方,王老闆卑躬屈膝地站在他旁邊,像是在接受問話。
“出事後,我就調查了李嶺的身份,他不是我們的人。”王老闆道。
“也不是延安的人。”談競介面,道,“我問過他鄰居,也沒有狎妓和吸食白麵之類不良嗜好,靠死工資過日子,只是脾氣烈一點,但也沒有什麼死仇,就是有一點……”
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育賢學院的事情出來後,我們報社討論要不要將《泰晤士報》頭條譯文發出去,他顯得很激動,還在報社裡搞請願書。”
王老闆不確定道:“就因為這件事?你們報社裡有日本人的眼線?”
“我不知道,”談競回憶起那個偷偷收集請願書碎片,然後只燒掉自己名字的那個人,“如果有的話,那個眼線應該也不是領事館的人。”
“你最好趕緊查出他是誰,”王老闆道,“這人十有八九是衝你來的。”
談競第一次動用他作為特高課課長的權利,令一個黃包車伕盯住他懷疑的那名同事。他的盯梢很快收到回饋,結果讓他大吃一驚——那人接觸的人竟然是於芳菲。
於芳菲在盯梢他?
他沒有同於芳菲客氣,直接去敲了她辦公室的門。先前她曾經故弄玄虛地讓他陪著看了半晌電影,又神神秘秘地叮囑他去辦公室尋她,但談競卻沒有去。他的突然造訪讓於芳菲很驚訝,開口之前,先越過他肩頭向四處看了看,才把他讓進辦公室。
“談記者一定是有事求我。”
談競在椅子上坐定:“幾天不見,於科長學會讀心術了。”
於芳菲的笑容有些幽怨:“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專門邀請你,你都沒有來,今天卻一聲招呼都不打地登門,若不是有事,還能是你終於良心發現,想起我了不成?”
談競笑了笑,沒有理會她後半句,只道:“既然是這樣,那就請於科長再猜猜看,我今天登門是因為什麼?”
“這我可猜不出來。”於芳菲沒有坐回辦公桌後,而是側身倚在桌子一邊,雖然穿著板正的黑色制服,卻仍然掩不住婀娜身段,尤其是這樣側身靠在桌邊的時候,腰身曲線細膩流暢,就像燒瓷人的驚世傑作。
談競倚在椅背上,將右腳腳踝搭在左腿膝蓋上,伸出一隻手來撐著下巴:“真猜不出來?”
於芳菲茫然地搖頭:“猜不出來。”
“好吧,於科長是在給我留面子。”談競輕輕笑了一下,雙唇微張,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個同事的名字,“周嚴己。”
於芳菲的表情立刻變了,她斜靠在桌子邊的身體站直,像是有點慌張地攏了一下頭髮:“他……他告訴你的?”
“他怎麼敢告訴我?”談競道,“於科長要對手下人有信心。”
於芳菲忽略了後半句話,追問:“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談競說,“我只是很好奇,於科長將周嚴己放在我身邊,是為了什麼呢?”
“我沒有將他放在你身邊。”於芳菲憤然道,“他本來就同你在一個單位。”
談競默了一下,又開口:“是因為我沒有如約來見你?”
“你也知道你沒有如約來見我!”於芳菲像是有點生氣,從他面前離開,站到窗邊,背對著他,“你不來,有的是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