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聽了這話,趕緊攛掇大夥快走,“牛呢,把牛拉過來。”
甲讓哪知道牛去哪了,便看向紀行。紀行正走著,道,“白芙,你先帶他們去找老牛,我去買點亂七八糟的,這幾天不住客棧了,盡是黑店,隨便找個山洞對付吧。”
白芙其實無所謂住哪,但覺得紀行的腦筋太死,那幾十兩銀子他們又不是拿不出來。
此時已是半夜,眾人走到一戶門前,迎面撞上個老更夫,更夫正巧聽到紀行這句話。
“外地人,正起寒風,沒地方住,就來我家吧。”老更夫晃晃悠悠道。
紀行愣了愣,這更夫真是老得可以,臉上的褶子都能夾死只蒼蠅了,“老先生,咱們人可多啊,太打擾了。”
老更夫抬起頭,兩道長眉顫顫悠悠,兩眼清明,笑了起來,這一笑像是把他那一臉褶子也抹平了,“不打緊。往年的柳城可不是這樣,唉,世風日下,你們這些出遠門的,更辛苦。不嫌棄我家那兩間破屋,就來住一夜再走吧。”
饒是今天紀行積了一肚子火氣,此時也被這老更夫的慈和打動,“那就打擾了。”
老更夫抬頭看看天上月光,月輝灑落,充實地照在柳城街巷當中。老更夫說,“我啊,當年是坐扁擔來的。那時我那個爹,害了癆病,娘也去了。我爹那擔頭一邊挑我,一邊挑饃饃,沒多久他也去了。剩我到了這,好在沒人佔我的饃,活了下來。再往後,吃百家飯,穿百家衣,晃悠晃悠,七十多年了。”
老更夫走得慢,說話也慢,他沒什麼著急的,這街巷他走了幾十年。官府讓他打更,他就打更,成了整個柳城最沒人看重,又沒法失去的那個人。
紀行等人跟在他後邊。老人愛講往事。老更夫向他們不好意思地吹噓自己當年是有怎樣的力氣,又能吃幾碗飯的食量。講完,又不好意思地說,“不說了,不說了。”
沒過一會兒,他又講起來。
紀行沒有插嘴,他覺得這位老人的活法真是悠閒,太悠閒了。
戾氣在整個柳城遍地都是,偏偏到了老更夫這裡,那點戾氣彷彿都分出一條幹道。紀行仔細地看,到最後也沒發現這老者是個什麼世外高人,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更夫而已。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老更夫七十了,沒立出個什麼名堂,也沒法不惑,至於知天命那是想也不能想,可紀行卻一點沒瞧不起他。
“到了。”老更夫笑呵呵,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在那破門鎖上捅了許久才開了門。
紀行打量了一番,這地方又偏又髒,地上有許多菜渣。白天的時候這兒也許是個小菜市口。等進了門,眼前是個小小的四合院,牆都爛了一堵。紀行心想,要是從那爛牆進去,剛剛也不必大費周章捅開那鎖了。
“我給你們弄點柴火鋪一鋪床。”老更夫便忙活去了。老邢叫上徒弟一塊去幫忙,沒一會兒就鋪好了床。
院子雖然破,但地上的灰塵掃得乾乾淨淨。
“你們就在此歇一歇,我去了。”老更夫笑呵呵道,而後又打更去了。
甲讓等老更夫走遠了,神神秘秘地對老邢說,“他是高人,對吧?”
老邢看著簡陋的兩張床,笑道,“哪那麼多高人。”
紀行撓撓腦袋,看著那“床”發愁,“我不睡,站一夜也沒事。”
老邢這時才明白紀行的尷尬。
那床實在太過簡陋,無非是地上鋪了一層柴火,再在上面蓋了一層破布,兩床被褥。紀行自然是一個月不睡覺都沒事,老邢也不差,甲讓也還能忍,白芙和紀行差不多。
紀行看了看那個爛牆,“要是咱們四個打坐一排,旁人看見了只怕以為是幾個傻子。不睡呢,辜負了那老更夫的一番好意。”
老邢笑笑,“等他快回來了,裝作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