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去了龍虎山的一個石洞裡,裡面全是道家典籍,要徹夜讀書。紀行這時候從來不打擾她,他知道她喜歡看書。
紀行慢慢地走,走到龍虎山一片曠野之上。
此時已到清晨,一頭黑牛正立在一邊,一個年輕人揹著一個揹簍,走到黑牛近前,而後細心地開始喂起了草。
原來甲讓還不知道我來了。紀行心道。
老牛朝著紀行望過來,眼皮眨了眨,彷彿在說,你來了。
曠野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麥田,也不知道是老邢種的還是黃正湯種的。多半是老邢,待在這這麼多年,又沒什麼事幹,種點田倒也符合他心境。
紀行走過麥田,風吹過來,一大片的麥浪層層疊疊。他隨手捋了一把麥穗,把幾粒麥子放在嘴裡嚼。
甲讓已經成了個大小夥子了,面板曬得黝黑,越見樸實。此時他已經成了個真正的農夫,黝黑的面板代表著健康活力。他向著天空笑,笑得淳樸。
紀行見到這幅畫面,不禁怔住了,他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笑過了?自從被羽墨利用,參入大商皇位之爭,再到崑崙之變,而後流落郜力,將郜力攪得天翻地覆,他有多少年沒有像甲讓這樣簡單地笑過了?
天上雲是天上雲,大地托起一輪圓日,老牛銜草,麥浪滾滾。這樣一片祥和景象中,多年疾苦辛酸湧上紀行心頭,他突然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暫時擺脫塵世思考,轉而開始集中地看向自身。
他想家了。
紀行不知自己的家到底應該怎麼算,但他就是想著一個歸根的去處。
黃正湯此時正在一處山巔修煉道劍,突然有所感應,看向紀行所在方向,“他悟道了?”
悟道。這不是隻有道家才有的說法。佛家,儒家,都可悟道。悟道是悟的境界,現如今還流傳最廣的是儒家那一套。分為拾金不昧的君子,修身養心淡泊名利的隱士,看破紅塵一心追求大道的仁者,能一眼看透天下局勢又能行事無矩的聖人。
這四個境界分得極為籠統,但又基本能概括人的一生。
紀行在剛剛姻緣巧合,進入了用儒家的說法是君子的境界。他經歷過的這些年,打打殺殺,陰謀陽謀,實在是許多事看得太多。方才見了那一幕,心中頓時開悟,許多念頭可以說是豁然開朗,自然更加懂得取捨。例如一個心中有著更多感慨的君子,是看不見腳下那一文錢的利益的。也可以說,倘若今後紀行遇到一些誘惑,也能坦然應對,不至於迷失了心神。
一個凡人的一生,基本上走到君子的境界就算到頭了,只有真正的大儒,才有可能隱居深山,並且真正以淡泊為志。再往後走,一心追求大道的仁者,那必然需要有較高的武學修為才能體會到。凡人很難感受到那種山中無歲月,出山又是一甲子之感,自然也很難理解天地之大,歲月之悠長的大道正途。
而那種一眼看透天下局勢,又能行事無矩的聖人,則是像孔老夫子那樣的人物才能達到。當年孔夫子兩個弟子向他講起一事,孔夫子敏銳地察覺到就是他這兩個弟子參與其中,悠然道: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到了今天,能真正悟出境界的人物,更是少之又少。紀行算是誤打誤撞,也可能是一場緣分,總之不是壞事。
一道異樣光輝籠罩著紀行,這時武道修為加上了他的境界特有的效果。甲讓訝異地看向紀行所在方向,“大俠?”
紀行聽到甲讓叫他,便轉頭,笑了笑,“你天天在這放牛嗎?”
黃正湯嘆口氣,一揮袖子,捲起紀行早已交給他的人參娃娃,下山去尋那含府。
老道飛遁的速度也還可觀,比狗子快點有限,他隱於雲中,是真正的騰雲駕霧。待他到了揚州城外,便找到一個山頭,悄悄落地,而後一步一步走到含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