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歪著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顧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俯身，聲音輕柔地解釋道：“你和奶奶幫了我和爺爺一個大忙。而你在林子裡遇到的那些事，也是因為幫我們才發生的。說起來，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和爺爺才該負最大的責任……”
話未說完，蘇默突然伸出手，不夠細膩的手掌輕輕捂住了顧言的嘴，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顧言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他順勢握住蘇默的手，輕輕拉下來，握在手心裡捏了捏，繼續說道：“你看，比起你們幫的忙，哥哥請你們吃麵真的不算什麼，只是想表達一點心意。難道默默要讓哥哥心裡一直過意不去嗎？”
蘇默趕緊搖頭，小臉上寫滿了急切，生怕顧言誤會，但他還是用那雙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著顧言，彷彿在無聲地問：那你明天還來村子找我玩嗎？
顧言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溫和：“默默沒發現你家附近多了一座新房子嗎？那是爺爺的家，我們這幾天要搬東西過去，所以會經常去村子裡。”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輕快，“到時候，哥哥可以天天來找你玩，好不好？”
蘇默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子睜得圓圓的。原來之前一直在建的那座大房子，竟然是顧爺爺的家！他之前還好奇是誰家蓋了這麼漂亮的房子呢！
想到這裡，蘇默忍不住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顧言有些驚訝地發現，蘇默笑起來時竟有兩顆小小的虎牙，之前他在自己面前總是抿著嘴笑，顯得有些拘謹，這會兒卻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顯得格外可愛乖巧。
“好了，走吧，不然奶奶該等急了！”顧言將筆還給服務員，隨後牽起蘇默的手，帶著他朝門外走去。蘇默乖乖跟在旁邊，嘴角的笑意還未散去，虎牙若隱若現，腳步輕快得像只小鹿，顯然心情極好。
目送車子遠去後，顧言攔下一輛計程車，和顧老爺子一同坐進後座。車子緩緩啟動，窗外的景色逐漸後退，顧老爺子忽然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感慨，像是醞釀了許久。。
“蘇默那孩子，確實懂事得讓人心疼。”他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聲音低沉卻溫和，“剛才爺爺攔著你，是不是有點不理解？”
顧言低頭想了想，腦海中浮現出蘇默寫給他的那張紙條，稚嫩的筆跡裡透著滿滿的真誠和小心翼翼，他心裡隱約有了答案，但還是點了點頭，側過臉看向爺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們在筆錄室的時候，司機跟我聊了幾句。他說那天在車上等我們時，看見蘇默回家時拖著一個蛇皮袋，瘦小的身子被袋子壓得有些佝僂，袋子在地上拖得叮鈴咣啷響，不用猜，裡面裝的肯定是塑膠瓶之類的廢品呢！而且這孩子還沒有直接拖回家裡去，把東西藏在了柴堆後面呢。”
“是我們第一天去拜訪的時候嗎？”顧言有些驚訝，眉頭微微皺起。
“是啊。”顧老爺子嘆了口氣，“你從小沒吃過苦，可能不太明白。像蘇默這樣的孩子，家境不好，再加上自己還不能說話，心思比一般孩子要細膩得多。蘇奶奶點素面，是因為捨不得花錢，但在蘇默眼裡，這卻成了自己的‘不懂事’。家境困難的孩子，往往會承受一種無形的壓力，或許蘇老太太會把最好的留給蘇默，但正是這種長輩式的犧牲，反而會讓孩子心裡背負更多的負擔。”
他頓了頓，彷彿回到了自己的童年，語氣裡多了一絲感慨，“他們明明也喜歡或者想吃某種東西，卻會說‘這是特意留給你的’，又或是明明有足夠的份量，他們還是會說自己不喜歡吃。”
顧言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螢幕。他從小生活優渥，身邊與蘇默同齡的小孩，那些朋友的弟弟妹妹們，都是在父母的寵愛和兄弟姐妹的呵護下長大的。他們或許從未想過，也理解不了，一碗小小的牛肉麵會成為別人心裡的負擔。
“嗯，我知道了……”顧言低聲應了一句，顧言聽完，沉默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心裡卻像是被什麼輕輕撥動了一下。
“我看你似乎挺喜歡那孩子？”顧老爺子側過頭，目光落在顧言臉上。
“嗯，挺乖的，還懂事，惹人心疼......”顧言低聲回答，“但我覺得可能對他來說，懂事並不是一件好事，家境不好，沒有叛逆的資格，懂事會是誇獎，但也會變成枷鎖......”聲音裡帶著一絲柔軟，像是想起了蘇默那雙清澈的眼睛和小心翼翼的笑容。
顧老爺子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裡多了幾分深意：“你也不要太跟人家親近了，你還得回去，別讓他習慣了依賴你。”
“我知道了。”顧言低聲應了一句，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蘇奶奶和蘇默坐在顧家的車裡，車廂內一片安靜。前面開車的司機大哥從後視鏡裡瞥了祖孫倆一眼，本想找個話題聊幾句，但想了想還是作罷，繼續專注地開車。
蘇默今天折騰了一天，吃飽後坐在車上，睏意漸漸襲來。他的腦袋點了好幾下，眼皮越來越重，差點就要睡著。然而，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發現蘇奶奶的臉色有些不好，眉頭微微皺著，嘴唇也有些發白，似乎不太舒服。
蘇默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伸手扯了扯蘇奶奶的衣角，焦急地打著手勢詢問她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點難受......”
前面的司機聽見動靜，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關切地問道：“老太太是不是有點暈車？要不把車窗開啟一點，透透氣？”
蘇默聞言連忙點頭，伸手想去開窗，可看了看車門上的按鈕，又猶豫了。他怕自己亂按會弄壞車子，家裡可賠不起那麼多錢。一時間，他有些手足無措，只能求助地看向蘇奶奶。
蘇奶奶用手捂著嘴巴，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勉強笑了笑，接過司機的話：“沒事，一會兒就好，估計是吃了那碗麵，有點膩著了。”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蘇默的手，示意他不用擔心，可自己的眉頭卻依舊微微皺著，顯然並不像嘴上說的那麼輕松。
司機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蘇奶奶的臉色，估摸著暫時還沒大礙，便稍稍加快了車速，嘴裡卻不忘提醒：“那行，老太太你要是實在忍不住想吐，可得提前告訴我，我好停車。別吐在車裡，不然洗車費可不便宜呢！”
蘇默聽了司機的話，頓時睡意全無，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蘇奶奶，生怕她有什麼不舒服。蘇奶奶見蘇默一直盯著自己，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嘆了口氣說道：“等默默考上大學，攢錢買輛車，奶奶聽說暈車的人多坐車就不會了。”
蘇默聞言，連忙點了點頭，拍了拍胸口，認真地比劃起來，‘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賺大錢，給奶奶買帶天窗的大汽車！吐髒了就拿抹布擦，擦十遍都不用賠錢！’
看著蘇預設真的比劃，蘇奶奶笑了笑，眼裡卻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她輕聲說道：“村子裡王嬸家二娃在城裡讀高中，一年光學費就頂咱家半年米錢，現在多省一口肉，將來就少借一筆債。”
聽到奶奶這話，蘇默突然覺得喉嚨裡那口還沒消化的牛肉湯燒得慌，雖然最後是顧言哥哥付的錢......他低下頭，心裡有些發悶。
蘇默有些憂愁的點了點頭，平時和奶奶在家很少能吃到牛肉，更何況是那麼香的牛肉麵，蘇默知道現在的自己沒有資格和奶奶提出想吃牛肉的要求，奶奶撫養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他要為奶奶減少負擔，不能隨便惹事，也不能隨便提要求。那些想吃的零食、想嘗的美味，他可以等到長大之後再一一嘗遍！
然而，此時的蘇默並不知道，或許等到他長大了，小時候心心念唸的零食和美味，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不再一樣。那些曾經讓他垂涎的味道，或許會成為記憶裡一抹淡淡的遺憾，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期待與滿足。就像那碗牛肉麵，多年後他或許能輕易吃到，卻再也嘗不出今天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