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望向他,眼神詢問這是什麼意思。
蘇元曜看了看周邊,在溪邊找到一塊幹淨的石塊,他邁步過去坐下,並不在乎自己的衣帶垂到了水裡。
這是要長談的架勢。
黑死牟也過來坐下,即使在草地裡,武士的坐姿也極為標準,一絲不茍。
求道者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巖勝閣下。”蘇元曜琢磨著要從哪裡起頭,最後,他選了一個最抓人眼球的鈎子。
“您見過真正無所不能、長生不死的人嗎?”
“……人?”惡鬼如此發問。
人類青年笑起來:“雖說的確是有天生地長的神靈,但也有從螻蟻一步步成為神靈的家夥。”
他向前傾身:“我們想要邁上那條通神之道,倒是可以借鑒幾分前人的經驗。”
上弦壹的神情非常專注,隱約藏著幾分狂熱。
蘇元曜一抖衣裳下擺,做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
“說曾經有這麼一個人,成神得道的法子就擺在他面前,但他轉念一想,家裡還有要奉養的父母,兒女俱都嗷嗷待哺,要是自己一走了之,光靠妻子恐怕撐不起這個家。
所以他婉拒了這個機會,自個兒回去經營家庭,直到老死,都再沒有得到過同樣的機會。”
他攤開手掌,掌中正是一群栩栩如生的小人,在演繹他剛剛說的故事:
“結果他轉世之後,進境飛快,不到萬年就身證菩提,永世長存了。”
黑死牟只是沉默地聽著。
蘇元曜手掌一翻,又跳出另一群小人,青年嘴角依舊含笑。
“還有一個人,父母雙全,妻兒安康,三兩知心好友在側,美妾佳人常常相伴,事業上不說官運亨通,到底也前程無憂,可以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做到死。”
“某一天,”青年頓了一頓,“他拿起劍,把他在意的和在意他的人全都殺了。
這一個進境也是飛快,跟上面那一個不分伯仲,最後是以殺證道,成就永恆的。”
那個發光的小人在他手掌上大肆殺戮,最後它站在屍體積成的山上,飛進了一片明光。
這一回黑死牟眼眸睜大,神情頗為震動:“…這是什麼意思?”
蘇元曜偏了偏頭:“您覺得哪條道路是對的呢?”
黑死牟說不出話來。
青年又笑:“既然最後都得證大道,那當然都是對的。”
“問題在於,”他看著眼前的惡鬼,聲音似有某種魔性,“我們該選哪條道?”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竹影搖曳,清風吹拂,溪水流淌,人類青年並不出聲,只將時間留給惡鬼揣測靜思。
紫黑和服的男子終於抬起眼來:“不會有兩套判斷標準,所以是——”
“本心,”修士回答,“要看你的本心。”
“如果你的本心是殺,那就去殺,本心是救,那就去救,道路本身,不分高下,只看是否契合個人本心本性。”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垂在水裡的衣帶又墜下去一截:“讓殺人的去救世,讓救世的去殺人,那他們誰也渡不得苦海,成不了金身。”
他又笑了笑:
“當然,後面那條道跟前者相比,艱難程度不能相提並論,光是阻道者,就會多出百倍千倍,但只要你走出來,走到頭…”
“那誰也不能小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