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看見嬴政慢慢地俯身,與她平視。
她看到這雙眼睛裡無限的故事。許梔本來很緊張嬴政聽到自己在詢問李賢,擔心他看穿自己仿寫李賢的信件,質問她為何這樣做。
但自她與他對視,她沒說什麼話,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來。
這是隻在扶蘇與鄭璃那裡才有的感受。
她也會無條件地信任面前的這個人。
因為他是嬴政,她喊他:“父王。”
她張開手,剛剛碰到他的手臂,嘴巴一癟,不可抑止地哭了出來。
而她疑惑不已的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肯定十分滑稽,嬴政卻和緩笑了,如釋重負般把她抱起來。
“寡人讓你受苦了。”他拍拍她的背。
“那些傷了你的人,寡人會全部為你討回來。”
嬴政的側臉在明滅的火光中明晰了幾分。
“寡人已下令,全國緝拿墨家弟子。韓王永囚梁山,終身不得出。至於韓相,他那個幼子竟敢縱火,”
許梔一怔,接話道:“是啊,要不是他兄長張良的老師是韓非先生,我定然當即就請嬴騰將軍殺了他。”
早前嬴政看到過這個名字,但沒想到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出自女兒之口。
“荷華為何不想殺他們了?”
“韓非先生乃父王以禮相待之人。張良是他的學生,那麼荷華自然也要像父王一樣對待了。殺了他親弟,難保他會心寒,不能為大秦所用。”
嬴政流露出一絲讚歎,她說的事情他都提前知曉,嬴騰惜字如金的軍報中還誇了句他這個女兒如何聰慧,如今聽她自己說出來,覺得與他人言更不一般。
他一時沒有收住平日裡對問臣子的言語,問了句:
“可有人總說寡人就算囚了韓非,韓非仍不為大秦所用。”
許梔也許也還不適應回秦國裝小孩子的場景。
她不掩飾道:“父王,韓國最終還是歸於大秦了。”
所以言下之意,韓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被時局強行順服了。
嬴政許多糾結似乎被這一句話點破。
無論外人如何看他,無論他要做的事情如何受人譏諷責罵,大秦的存在總會被人理解,就像是他這個不到十歲的女兒。
他擔心她在韓國見到了滅國之殘忍,又因他要一統天下的願望而備受折磨,從此便和他們一樣疏遠於他,憎恨於他。
“荷華從沒有怪過父王?”
嬴政的這個問句問得很小心翼翼。
實際上,許梔比任何人都堅定。
她娓娓笑道:“當然有怪您,怪您為何不與母妃早一些來接我。但我相信父王做的一定是正確的事。”
殿內的光線被風吹得斜亂起來,窗外的樹椏隨影而動。
驟然間,燈盞裡的蠟淚倒了不少出來。
緊接著,劇烈的搖晃席捲了整個宮殿、乃至整個大地。
一種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響動從地面深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