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漢疼得直哼唧,顧不上回答,金寶又道:“等爹回來,我要跟他說!”
宋老漢不禁暗暗叫苦:金寶也不曉得跟哪個學來的毛病,但凡說話從不會好好說,最會添油加醋。譬如今兒這事,旁人頂多說宋好節搶他家一個香爐,可打從金寶嘴裡說出來,八成就要是“三叔回來,爺爺偷著把咱家香爐給他。”以免爹孃怪罪他縮在屋裡不出來的
事情。
宋老漢在冷冰冰的地下躺半日,不住打寒顫,竟是個要發熱模樣,偏金寶不管,宋好時夫妻兩個回孃家還沒回來,還是宋秀秀想起宋好節凶神惡煞,悄悄跑來看看。
宋秀秀沒少跟董氏拌嘴,姑嫂兩個早不往來,董氏也不許宋秀秀進她家屋子。這事兒金寶倒記得牢,見宋秀秀進來,忙嚷嚷:“你來幹啥!滾出去!”
宋秀秀一瞪眼道:“再敢罵一句,我打你!”金寶一縮脖子又躲起來,宋秀秀這才連忙把宋老漢攙起來,弄進屋子裡,只見她爹被褥髒汙,只怕從分家過後就再沒洗過,屋子裡一股濁臭,比牛氏身上臭氣也不差
。
宋秀秀有些難過,讓宋老漢躺下,試著在他身上按幾下,聽宋老漢聲氣,只怕宋好節推那一下,正好跌斷他尾巴骨,疼得躺都躺不住。
偏這時宋好時夫妻兩個回來,董氏一雙利眼,家裡但凡少根草都躲不過她眼神,何況少了那麼大個香爐,能換幾十個錢哩。
金寶鑽出來添油加醋告狀,為著宋秀秀才嚇唬他,還把宋秀秀也編排進去。
董氏登時火起,衝進屋裡就問宋秀秀要她的香爐。宋秀秀哪裡曉得啥香爐?不耐煩道:“我管你啥香爐,咱爹跌壞哩,快想法子請大夫來正骨。”
董氏叉腰冷笑:“我沒錢,但凡有點兒錢也給老不死的補貼旁人去哩!你既這樣上心,不如你出錢?”宋老漢聽著這話,險些兒閉過氣去:這些年他但凡賺點兒錢,全交給宋好時兩口子,自個兒手裡扣下來三五個錢,也拿去給金寶買零嘴兒,自個兒連旱菸都捨不得吃
好的,沒成想竟換來這麼幾句話!
宋秀秀怒氣衝衝道:“好,我去請大夫就我去,你臉皮厚,你在家等著!”
董氏叉腰道:“哪個稀罕你請大夫,就是你請來,也別想進我家門!”
倒把個宋秀秀架住,只得自個兒悶悶回家:她還得守住家裡,免得宋好節起壞心,又來禍害她家裡。
這裡宋好時到底還要臉面,不疼不癢地說董氏幾句,就要去給宋老漢請大夫。
董氏道:“你大方,錢燒得慌往外撒,回頭敗了家業少來帶累我們孃兒倆!”
宋老漢只好哼哼唧唧地說:“不用請大夫,我緩緩就成。”
宋好時不過面子上說幾句,實際跟董氏一條心,宋老漢說不用請大夫,他樂得省錢,也不管他爹,夫妻兩個對著心疼香爐:“只怕還是個宣德爐哩!”
宋老漢苦挨一晚上,他上年紀的人,體質本就弱,這兩年日子過得又不好,在地下躺那半日,寒氣侵體,半夜裡就發起熱來。
到這時候宋好時還不肯請大夫,拿帕子蘸水給他降溫。
董氏推丈夫說:“咱爹可不是就兩個兒子,那還有一個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哩,咱們沒錢,他有錢不是?咱爹好歹養他這些年,他能眼睜睜看著不給請大夫?”
宋好時本不敢去,誰知到下晌,宋老漢燒得直翻白眼,他這才慌里慌張來尋宋好年。
他與宋好年說時,自然只說宋好節壞話,並說他日子艱難,實在沒錢給爹治病,只求宋好年積德做善事。
宋好年道:“要請大夫也簡單,我使個家丁與你一起去請就是。”
宋好時連忙站起來:“我就曉得你仁義,不是那等忘恩負義”
“就是你診費藥費還得你自個兒出,我不過幫你叫人。”宋好年道。
宋好時愣住,再想不到宋好年這樣的憨厚人,還能說出這樣刁鑽話。和圳在旁微笑,心說,厚道也得看對著誰,你這樣的刁民,我二叔沒拉你出去打板子,已給足你面子,再不知足,我就讓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