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人多半聽不懂他說成語用典故,不過小老頭幾個字還是能聽懂,都禁不住笑起來。小娥道:“娘子才還吩咐我,瞧見小公子回來,端棗夾核桃與你吃。”
京裡派人送來的貢棗,一個足有如純拳頭大,新鮮的封在罈子裡藏進地窖,有客來時待客,平日裡供大家零嘴兒。也有幹棗,通紅幹香,比鮮棗更甜。上半晌和圳跟著昭仁跟匠人們打交道,百合便說要給他倆補腦子,叫蘭妞跟小娥兩個抓些乾紅棗洗乾淨,剖開取出棗核,再夾上
一半核桃仁,就是一道小點心。
小娥還道:“小公子要吃蒸的,還是就這麼著吃?”
蒸的軟糯些,乾的更脆,和圳道:“我就這麼吃香甜些。”又問,“弟弟妹妹們吃著沒有?”
含芷跑來抱著和圳的腰道:“大哥,我們都等你哩!”
這小娃娃年紀越小,口音越容易給帶跑,含芷在鎮上這些日子,已經學會鄉音,一口一個“哩”,嚇得和圳連忙道:“好好說話!”含芷連皇帝跟太子都不怕,還能怕他一個太孫?嘴裡嚷道:“快點快點,一起吃!”拉著和圳就爬到炕上炕邊放了個小凳子,方便他們爬上爬下,要不然她才跟炕
沿差不多高,還真不好爬上去。紅棗乾脆醇香,核桃仁炒過,澀味盡去,嚼在嘴裡只剩下香甜。和圳算了一天賬目,腦門疼,這會子坐在暖洋洋的炕上,吃著點心喝著柑橘茶,弟弟妹妹殷勤地給他
捶背捏肩,頓時舒坦得不想動。
唯有一個問題,弟弟妹妹們不是捏得他癢癢,就是捶得他直喊疼……
冬日裡天黑得早,他們才回來沒多久,一盤棗夾核桃且沒吃完,天就暗下來,外頭零零碎碎飄雪花。
蠻女端著熱騰騰的湯鍋放到炕桌上,大家圍著吃飯。
在鄉下不用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只別邊說邊嚼飯,把飯粒濺出來就好。一群孩子嘰嘰喳喳說著話,你挨我一記,我擠你一下,都歡快得不行。如純如今也能爬得飛快,他還不能吃飯,在人堆裡鑽來鑽去搗亂,不時引來一陣大叫:“純哥兒別動我湯碗!”“快放開,這個吃不得!”“哎呀,你怎麼咬我腳趾頭!”“
嬸嬸,純哥兒抓著我筷子不放……”
一屋子沸反盈天,宋好年夫妻兩個笑盈盈,昭仁道:“虧得我不成親,日後不用跟這麼些個天魔星打交道!”
含芳道:“小姑姑,你總得跟我們打交道呀!”
昭仁一愣,咬牙:“對,不管我成不成親,但凡哥哥們生出小天魔星來,總歸我頭疼!”
這裡一家子正熱鬧,忽然外頭有人敲門,按說吃晚飯時候,家家戶戶都守在爐火灶旁,沒有到旁人家打擾的道理,這人不曉得是啥來頭。
李醜娃這兩天回家,另外一個家丁守在倒座裡,也正吃飯,都是一鍋煮出來的羊肉湯,裡頭加上粉絲、凍豆腐等物,又香又暖。
家丁們這盆裡頭多加辣椒跟胡椒,吃得一身汗,整個人紅光滿面,聽見敲門聲,走去一開門就愣住:“宋好時,你來幹啥?”
給人做家丁,不光要老實肯幹,基本的人情世故要曉得。宋好年跟他養父母一家子恩怨,在鎮上不算啥秘密,眾人都曉得。
宋好時跟宋好年關係從來也沒好過,做兄弟那些年還不如隨便一個熟人,後頭不做兄弟時,更是撕破臉皮不來往。
他頂風冒雪地忽然敲開門,真不曉得要幹啥。
卻見宋好時臉色鐵青,也不曉得凍的還是旁的緣故,甕聲甕氣道:“我有事情找大年。”
這會子主人家正吃飯,家丁有眼力見,不會把他放進去打攪,因此帶到倒座,還問他吃不吃羊肉粉絲湯。
宋好時臉色難看地搖頭:“不吃!”
他不領情,家丁自個兒吃得肚子溜圓,聽著裡頭像是吃完的動靜,才把人引到廳房裡,跟宋好年說:“宋好節來尋你說話。”
宋好年也愣住,不曉得這位來找他幹啥,到底人來是客,收拾一下身上就要去廳房,後頭和圳已經跟上來,小聲道:“二叔,我也去!”
和圳可不像只曉得憨吃憨玩的弟弟妹妹們,他清楚二叔在那家裡受過委屈,他這是要去給二叔撐腰哩!咦,怎麼我也開始說“哩”?和圳苦惱地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