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媛姑娘聽說他來裝織機,這才肯把他當個正經人看,尋思自個兒以貌取人,瞧他生得不太正經,就當人不正經,委實不應該,面上便帶出幾分愧色,越發嬌羞。
何姑娘在前頭走,沐三跟在後頭,瞧見她羞得脖頸泛紅,忽然心中一動,走不動道,立在那裡呆呆地想:完了,我怎麼越看這姑娘越好看?
知好色而慕少艾,沐三生就一副聰明伶俐、風流倜儻的臉,誰知長到二十來歲,今兒才是頭一遭動心,一顆心怦怦直跳,面紅過耳,竟再不敢直視何姑娘,嚇得他當即落荒而逃。
何姑娘一回頭,這人竟不見了,不由一愣,四下裡一張望不見人影,連忙找著護衛女學的禁衛,告知他們此事,免得那人在學中亂竄,過後便不在意此事。
誰知沒過兩天,長平公主來學裡,點名要見何姑娘。何姑娘還道長平公主來為信王府二殿下討公道,心中暗暗叫苦,到底自家理虧,只得提心吊膽地去公主面前。
公主含笑看她一會兒,忽然問:“我這裡有一樁親事,待要說給姑娘,不曉得姑娘可願意?”
何姑娘臉色大變:“民女家規,不得與人做妾。”
別看人多道做妾好,卻不曉得做妾有幾樣苦處:頭一樣,妾同奴婢、通買賣,當家主母看不慣提腳賣了,也無處說理去,人家倒要說,怪你自個兒做妾。
次一樣,妾的孃家算不得正經親戚,生下孩子來,管主母叫娘,主母兄弟叫舅舅,與你妾家有甚關係?
三一樣,民間還好,清流做官人家,最看不上用女兒攀龍附鳳,出個給人做妾的閨女,等於一家子都給人做妾,抬不起頭不說,闔族臉上蒙羞,這家姑娘再難與士人清流聯姻。
為這三樣緣故,不論民間如何說“寧為富人妾,不為窮人妻”,清流人家都絕不允貴女給人做小。
何姑娘也是人家出身,廉恥心極強,先前跟宋好年那點子風聲就險些兒逼死她,今日長平公主一開口,她便以為長平來替宋好年作媒。
長平一愣,款款道:“不說說你做我豈是那樣無恥之人?我夫家三弟,願三媒六聘娶你做正妻,相敬如賓,故託我來問你一問。”
若是別處,只消與何御史分說明白,將何姑娘娶走便好,只是這何姑娘如今在女學裡,長平公主見多身不由己的女人,因嫁得不如意,十分痛苦,因此還要問問她。
何姑娘低頭思忖片刻,才想明白長平公主說的是誰:“我與貴府三公子素不相識”
長平公主笑道:“不是我們兩府倚勢凌人,便是你如今一口回絕,往後令兄仕途、你自己親事也不會受任何影響。我們老三你原見過清汲,過來與何姑娘見禮。”
沐三忽然走出來,衝何姑娘深深一揖,何姑娘嚇一跳:“你不是那日的”
沐三抬起桃花眼看著何姑娘,臉慢慢紅起來:“那日是我唐突,還望姑娘海涵。”
何姑娘點點頭,又對公主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民女父母皆逝,有長兄長嫂做主,公主與他們說去便是。”
說完何姑娘便退出去。
沐三傻乎乎道:“嫂子,她只說去問她兄嫂,她自個兒倒是答應不答應?”
長平不禁樂出聲:“她既這般說,自是不厭煩你。”若真個厭煩沐三,連客氣話也不用說,當場回絕便是。
沐三樂得當場跳起來,長平瞪他一眼,他連忙收斂,作出端莊容色來。長平搖搖頭:“你呀,既要娶親,須得有個大人的樣子,不然休說你大哥不放心,便是那何姑娘,豈能將你放在心上?”這日後沐三便日日去皇城守著何御史,何御史先也以為沐三來尋他晦氣,提心吊膽幾日不見他喊打喊殺,反日日提著鮮果好菜來與他親近,遂鼓起勇氣問他來作甚,沐三期期艾艾說起求親之事,何御
史當場傻眼。
因沐三臉皮奇厚,何御史磨他不過,又看他誠心,遂與他說實話:“沐王府門第太高,我只怕小妹嫁過去受委屈。”
沐三道:“我又不襲王爵,將來若不依著王府過日子,便要分出去,門第委實算不得高。大舅哥要怕她委屈,只管來揍我便是。”
他連大舅哥都叫上了!
虧他武勳家出身,說起自個兒武力低微連文官都打不過,竟一點兒不害臊:本朝文官素有在朝上當著聖上面拿笏板互毆之傳統。
何御史家去與娘子、妹子商議,過後終於給沐三個準話,許他遣官媒來提親。
沐三要給何姑娘做臉,求到皇后娘娘跟前,皇后賜下玉如意、白玉環等物,贊她人品貴重無瑕,然後沐王府與何御史家走起六禮來。那何姑娘先遭無妄之災,不想因禍得福,竟與沐三喜結一段良緣,當真叫人讚歎不已,滿京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