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秀昏睡不醒,她的丈夫和公婆把她說成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銀婦。鄉下地方的道理一向如此:一個女人叫人說放蕩,定然是這個女人的不是。若是一個好女人,別人怎會把你的不是掛在嘴邊?
所以,小秀才一說宋秀秀同別人有染,旁聽的人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就連宋老漢和宋好時都有些慌,互相看一眼:秀秀該不會真個但自家姑娘哪怕做錯事情也不能承認,不然老宋家往後還怎麼在鎮上抬起頭,宋老漢道:“女婿,我生的閨女我曉得,她人笨些,也不勤快,只一樣好處,那就是對婆家忠心,你要說她做錯事,除非尋
出姦夫來對質,不然我不信。”
宋老漢一把年紀,平日裡又不是那等輕狂人,他說話倒也有幾個人肯聽,點頭道:“也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說人家閨女不檢點,倒是找出姦夫來。”
更有刻薄的,藏在人堆裡笑道:“就宋秀秀那模樣,哪個姦夫看得上她?別是個瞎子罷!”
宋老漢一時不曉得該感激這人維護他老宋家的名聲,還是該為這人刻薄宋秀秀揍他一頓。
小秀才眼睛骨碌碌一轉,立刻想出說辭來:“我要是曉得那姦夫是誰,豈能放過他?這銀婦瞞得嚴實,要不是我細心,早叫她糊弄過去,拿著外頭的野種當自己親生的!”人生在世,最受不了的不過幾件事,其中之一就是戴綠帽子。在場的男人們不消分辨宋秀秀是否真的給小秀才戴了綠帽子,只稍微一想,竟然有女人敢給男人戴綠帽子,那豈不是說自己家裡的女人也
有可能給自己戴綠帽子?
每到這時,男人們都默契地站在一起,心想:這樣的女人若是不打死,豈不是要帶壞別的女人?女人們也都暗暗撇嘴:小秀才是個難攀的高枝,宋秀秀攀上他,本就人人不看好,多少人紅著眼睛等著看她倒黴。如今她真個倒黴,卻是為這樣緣故,別人攀不上的高枝叫她迎頭一頂綠帽子,那些個
戀慕過小秀才的人如何不恨她?
宋老漢一向寡言少語,遇事叫牛氏衝在前面,如今牛氏倒下,他說不過小秀才,叫小秀才幾句話擠兌,漲紅一張老臉,說不出話來。
宋好時比他爹更慫,既沒有半點疼妹子的心,也不肯為妹子得罪小秀才,要不是他爹硬拉著他來,他今日絕不會出頭。
這會子看著宋老漢叫小秀才擠兌,他不想著幫自家人,倒心想:人就是厲害,幸虧我沒跟他說話,不然這張臉定叫人撕下來往地下踩哩。
老宋家一大家子人,一個頂用的都沒有,還是董氏說:“爹,當家的,趕快請郎中來看看婆婆!”
宋老漢催宋好時去請郎中,又對小秀才說:“你說我閨女偷漢子,我一個字都不能信。如今我那老婆子半死不活,先請郎中來看病,有話等她和秀秀醒來再當面對質。”
宋老漢要藉著牛氏暈倒的事情躲開小秀才鋒芒,小秀才一家都做出憤怒委屈模樣,尤其秀才娘,到處對人哭訴她兒媳婦怎樣不孝順,怎樣在家裡作威作福,怎樣勾連外人要謀奪她家的財產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偷漢子”這等香豔事體一向傳得比風還快,再加上這事情裡頭干連著鎮上有名的小秀才,熟識不熟識的都想看他家笑話,不到兩個時辰時間,就傳得鎮上人人都曉得。
百合走到哪裡都有人咬耳朵:“你說那事情當真?”
“你往日沒見著宋秀秀?鼻孔朝天,從不把人放在眼裡,依我說,既那樣傲氣,眼裡沒人,做出別的事情也不是不能。”
“這麼說倒真是”
百合從豆腐店回家,一路灌了滿耳朵謠言,進門先問宋好年:“秀秀生了?”
宋好年一愣:“說是今兒一早才生,上半晌大嫂才來要雞蛋,我給了她二十個。你咋也曉得哩?”
百合算算時間,想必牛氏去送紅蛋還沒過多久,鎮上的傳言就已成了這樣,還不曉得柳家那裡啥情形,遂道:“我回來時聽人說,小秀才鬧著要休掉秀秀,道是秀秀揹著他偷漢子哩。”
宋好年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急聲問:“他們咋說的?”
“我也沒細聽,就聽見人這樣說。”百合道,“要不然我們去看看?”
宋好年道:“那地方人多眼雜,你別去,我去看看。”
百合笑著說:“成,那我在家給你做飯,你千萬記得早些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