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打死。
不待柳忠開口,柳耀文就慌慌張張地問:“爹,我去哪裡啊?”
他娘是當初柳太太身邊的陪嫁丫鬟,模樣兒不錯,要不然也生不出柳耀文來,就一樣不足,沒啥根底,舅舅家也不在附近,遇著這樣的事情都沒有孃舅家代為出頭。
柳耀文還沒去別的地方長住過,往日裡只待在柳府羽翼下作威作福,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柳府這棵大樹會護不住他。
這時候一聽要走,柳耀文登時慌了,悽悽慘慘地說:“爹,大不了就是一頓打,我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你就讓我在家罷。”
柳忠揚手給柳耀文一巴掌,柳耀文“嗷”地一聲被打懵,半日才哭著問:“爹,你打我幹啥?”
柳忠說:“叫你長個記性。我一巴掌你都受不住,那宋好年還不打死你?”
到底強令柳耀文起身,告訴他如何出門趕路,如何找地方住下,如何徐徐給家裡帶信,柳耀文兩腿打顫,上下牙捉對兒廝殺,只覺得前狼後虎,人生一片灰暗。
當天半夜裡,柳忠一家三口就悄悄出門,他把柳耀文送出十多里,才叫柳耀文一個人上路。
柳忠婆娘抱著兒子哭得不撒手,柳耀文更不敢一個人走,柳忠踢他好幾腳,才把人攆走,自個兒扯著哭成淚人的婆娘回家:“今兒不走,明兒就要斷條腿,搞不好命都留不住!”第二日宋好年、柳義請來鄉老們,當著眾人面要罰柳耀文,柳忠一夜沒睡,滿眼血絲,看著十分可憐,滿臉真誠懊悔地說:“怪我大意,那孽障聽見今兒要罰他,昨日半夜裡竟跑了,如今我也不曉得他
跑去哪裡。”
對李篾匠道:“老哥哥,你要罰就罰我罷,沒教好兒子是我的過錯,你就是打斷我一條腿也成。”
李篾匠擺手道:“做壞事的是他,你也有錯,可不該斷你的腿。既是你兒子跑了,這筆賬且記著。”
他再老實也曉得閨女這回吃大虧,不能因為人跑掉就一筆勾銷。
宋好年對眾人道:“勞煩各位大伯大叔跑這一趟,沒成想柳耀文竟這樣沒擔當,跑得飛快,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家,不會為他做下的事情就記恨忠大叔,這事還請大夥兒做個見證。”
苦主都不記恨柳忠,柳忠還能記恨苦主不成?柳忠心裡恨成啥樣不曉得,面上還得一團和氣地表示,他是過錯一方,絕不敢記恨李家宋家。
卻說柳耀文連夜趕去縣城,照他爹的指示,又要往鄰縣去。這年頭只要出門百里,就難遇見熟人,他在臨縣租個房子縮上一兩年,也沒人曉得他過錯,又沒人管束他吃喝玩樂,好不快哉!
因此柳耀文一開始還十分害怕,到後頭越想越興奮,簡直想插上翅膀立時就去到臨縣。
他卻不曉得,柳義和宋好年派人盯著他,就怕他跑掉,這個小兄弟人機靈,跑得也快,一路綴著柳耀文到臨縣,記下他落腳的腳店,才回來給幾位義兄報信。
柳義和宋好年帶上幾個兄弟藉口去縣裡買東西,悄悄趕去臨縣,果然柳耀文還沒典到房子,正在腳店裡同賣唱的女娘調笑。
幾個人埋伏下來,等到夜裡,趁柳耀文上茅廁時,嘴裡塞核桃、腦袋上套個麻袋,帶到僻靜處亂拳打下來。
宋好年親自動手打斷他一條腿,柳義還不解氣,又照著柳耀文那話兒踢上一腳,不說叫他斷子絕孫,一年半載裡做不了壞事情總是有的。
兄弟幾個連夜趕回太平縣,第二日柳耀文叫人在腳店茅廁裡發現,渾身酒氣,半截身子都是屎尿,腳店店主只當他吃醉酒跟人打架,又失腳栽在茅廁裡,便不深究。
柳耀文也說不清到底是誰打的自己,雖疑心是宋好年,到底沒證據,加上斷腿叫茅廁一泡,發起膿來差點要走他半條命,只得悽風苦雨地在腳店裡住下,請郎中來看病。
那店家見他年輕又不把錢當回事,得空便把小唱往他那裡引,再加上郎中也愛開人參等昂貴藥材,沒過多久,柳耀文身上帶的錢財不夠用,店家便把他從上房裡挪到下房。
那下方多是幾個人住一間,個個都嫌棄柳耀文一身膿血臭味,店家沒法子,又給挪到柴房。
柳耀文在柳府裡也是眾人哄著寵著長大,哪裡受過這罪,這時候才想起來託人給他爹帶口信,偏他如今模樣太悽慘,一身傷疤不像給人打的,倒像是染上啥髒病,別人見他躲還來不及,誰肯幫他?只好在柴房裡抱著斷腿苦捱日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