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有心說說迎春,縱有上進心,也不該拿小少爺的身子骨冒險。
小少爺沒事便罷,若是吃壞了,她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在大戶人家做事情,頭一樣要緊的是穩妥,其次才是出色,寧可不拔尖,也不要出錯才好。
只是她一肚子道理沒個人聽,迎春不耐煩跟她說這些,今日也沒機會,只好等改日她告假來家時再慢慢說罷。
沒過多少日子,宋秀秀辦出門酒,宋家的親支近派、街坊鄰里都來幫忙,百合是她親嫂子,也要承擔許多事情。
牛氏頭兩天就把百合叫去,意思是出門酒宴上用的豆腐全從她店裡出,百合笑著應下來,又道:“咱們自家人,多的我也不說,你老就給個本錢,別叫文娃爹孃白辛苦一場。”
不是她格外小氣,實在是牛氏那得寸進尺的脾氣,這回免費給她豆腐,下回還不曉得她要啥哩。
牛氏怒氣衝衝地找出幾十個錢給百合,嘴裡道:“光出不進,你咋不憋死?”
又問她究竟能不能當大廚,百合說實話:“我做幾個人的飯菜還好,人多就顧不過來,又沒經過這樣大的陣仗,真要做起來恐怕丟人。”
牛氏自以為要做秀才丈母孃,寧可肉疼點花些錢請大廚,也不肯丟人,當下又說要百合有啥子用,到底請了個常做婚宴的大廚來家。
那大廚做菜有定例,五冷盤、九大碗,有些菜式提前一日半日就能調治好,放在大木盆裡,隨吃隨往外端有些菜式要提前一兩日加工原料,開宴時現煮有些個就必須在開宴時候現做。
大廚心裡有數,把來幫忙的女人們支使得團團轉,百合在裡頭不出挑,別人吩咐她擇菜就擇菜,叫她洗碗就洗碗,雖然累些,好歹不用操心,省去許多麻煩。
宋秀秀的出門酒,除去請孃舅家在堂屋裡單獨開三桌,剩下便在院子裡開上五六桌,來賀的客人分兩撥入席,倒也坐得過來。
老宋家沒有多出來的桌椅板凳和鍋碗瓢盆,都從街坊四鄰借過來,誰家的東西打上記號,用完再還回去。
在屋外避風處用黃泥、石塊砌個灶,大鍋架在上頭,終日不斷火,熱湯翻滾,幾樣燉菜熱氣騰騰。
另有一個火大的灶眼兒,大廚揮動炒勺炒菜,百合看看那沉甸甸的勺子,慶幸自己沒自告奮勇亂接活兒光勺子就足有四五斤重,她的體力沒法炒一整天菜。
孃舅家是貴客,有牛氏的兄弟們,牛氏的舅舅家,還有宋老漢的舅舅家,滿滿坐了三桌,先上五個冷盤菜供他們吃酒,冷盤是:滷豬耳、蒸臘腸、涼拌芹菜、香椿雞蛋和小蔥拌豆腐。
酒過三巡,孃舅們說過場面話,六七樣燉菜裝進九個碗裡,一個大木托盤盛著上桌,有燉青菜、燉豆腐、燉幹豆角、燉海帶等好幾樣,再來一盆熱騰騰的米飯,拿燉菜湯泡了吃。
宋老漢陪客,牛氏在廚下忙得熱火朝天,瞧見誰偷懶便要旁敲側擊地說兩句,她倒也不傻,不直說人偷懶耍滑,只罵兩個兒媳婦:“就曉得吃吃吃,沒見你四嬸子忙得跟啥一樣,還不快幫她剝蒜!”
那剝蒜的四嬸子會意,不得不加快乾活速度,暗暗腹誹牛氏:不就是閨女要嫁小秀才,把你給興頭的,不曉得的還當你自個兒要嫁給狀元哩!
牛氏人逢喜事精神爽,紅光滿面,全然看不出心愛的小兒子入獄,閨女還把她給氣昏倒過。
倒是宋秀秀不見人影,這是為啥哩?
原來時人成親就是如此,新郎官新娘子只削在需要他們的時候出現,別個時候有他沒他都不打緊。
尤其是出門酒這日,宋秀秀都不能出屋子,只在自己房子裡,跟幾個閨中密友一道說私房話、磕南瓜子。
說來宋秀秀竟沒兩個閨中手帕交,她那個看自己尊貴如菩薩、看別人輕賤如汙泥的脾性,哪裡能交到真心的朋友?
就是原先有兩個玩得好的,在她跟小秀才定親後也慢慢疏遠了,一來是嫉妒她拔得頭籌,二來,也是為著宋秀秀越發不好相與。
所以這日在屋子裡陪著宋秀秀說話的,只有幾個宋家本家的姑娘,大家都有些不冷不熱的,隨口說些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