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後,脖子上的力道鬆了,當事人自顧自地翻了個身,額頭還留著剛才趴桌上睡留下的紅印子。
程式言斂神,無聲失笑,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意識到不妥後,有些懊惱地收回了手。
幫她掖好被子,他關了燈,輕聲合上了門,門鎖是雙快把手,在門口抓著把手往上提,直接把門反鎖了。
程式言在門口愣神了片刻,剛才的舉動完全憑想法而作出,沒有經過大腦思考。
此刻忖度過後,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唐突,畢竟是正在熟睡的女性,未經同意冒然抱起對方,實屬失禮。
但思維此刻卻又忍不住飄到不久前的一幕,她頸窩的發香和清淺的呼吸聲恍若還縈繞在鼻尖和耳畔。
他抿唇,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後進了自己的房間。
黑暗中,顏千繪眼睛倏地睜開,神色清明,伸手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
被抱住的時候她就警覺地醒過來了,她全然未預料到他竟然抱她上去。
方才的小意外太過尷尬,當時唯一能想到的應對措施就是裝睡。
然後,他捏了自己的臉。
很好捏?
接下來幾天,他們兩人依舊過著“病人”的生活,與他們一起六點起床,唱歌跳舞有說有笑,看著護士使出各種花招哄騙病人們吃早餐晚餐藥,與他們看電視下棋聊天。
許多病人熱絡健談,有位四十來歲的病友大叔,從自己年輕追女生,再講到中年創業成功又失敗,把他經歷的這些個事跡講得跟說書似的,繪聲繪色,最後還拍拍程式言的後背,說出院後去他家吃飯,一串地址突突突地報上來,就差沒把自己銀行卡密碼告訴他了。
那個叫小許的男孩子表現得很安靜,這幾天莉莉都不需要哄他吃藥了,他每天自己聽話吃飯吃藥,到點了就去睡覺,白天拿本書找個地方窩著,聚精會神地看著書裡的文字。
顏千繪時常拿本書坐小許旁邊,一來是觀察他,二來是其他病友她招架不住,她抬眼看向活動室的程式言,幾個大叔攬著他肩膀跟他稱兄道弟了,拿著裝著溫水的紙杯碰碰瓶杯口,豪邁地吆喝“幹了這杯”。
程式言倒是淡定,十分配合地喝掉了紙杯的水,瞧見這一幕,顏千繪忍不住垂眼偷笑。
“你又在偷看哥哥嗎?”小許不知什麼時候把頭從書裡抬起,看著彎起唇角的顏千繪。
“又?”顏千繪詫異地挑眉,“為什麼是偷看呢?我在光明正大地看啊。”
“你這幾天,看了他好多次。”小許斬釘截鐵地說。
有好多次嗎?應該沒這麼頻繁吧。
她發現程式言和這裡的人相處起來毫無壓力。
他是個拍故事的導演,角色是他鏡頭裡最基本的存在,接觸鮮活的人物,去了解不同個體的生活,才能拍出真實生動深入人心的作品,也或許正是多年的職業習慣,使得他樂於也善於和不同的人交往。
那邊病友們又拉著他擺了一盤棋,那位將自己經歷洋洋灑灑說書說出來的大叔正抓著顆象棋抓耳撓腮,舉棋不定,程式言坐在對面淡淡笑著,不緊不慢地等待他落子。
“而且你總是看完他就開始偷偷笑,就像剛才那樣,低著頭,突然就笑出來了。”這頁看完了,小許把書往後翻,折了個對角,而後輕輕蓋上。
“你說是就是吧。”顏千繪沒打算和他爭辯說自己只是覺得有趣。
這是她在這裡的最後一天,才跟小許稍微熟起來就要離開了,這些天他姐姐姐姐地喊她,總讓她想起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顏君頌。
要是小許沒生病,也該會和顏君頌一樣長成陽光健康的男孩子,在大學裡度過恣意的校園生活,參加各類活動,在操場熱烈奔跑,嘗遍學校街巷美食,這才是他該過的生活。
她掛起一抹笑,溫柔道:“要好好配合治療,爭取早點出院哦。”
小許很敏銳,倏地皺眉,眼睛瞪得圓圓的,“小顏姐姐你要走了嗎?”
顏千繪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離別,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