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電梯前,程式言禮貌地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輕說了聲“謝謝”,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良久才憋出一聲“晚安”。
顏千繪想,或許他也不需要安慰的話,那記疼痛早在五年前就釘進骨髓,巨大的悲痛他早已承受過,但疼痛不會消失,這枚釘子會時不時松動,讓他抽痛。
切膚之痛固然深入骨髓,可他已經把這枚釘子融進身體裡,並對這份疼痛習以為常。
和呼吸一樣日常,不被察覺和留意。
她揉了揉太陽xue,而後悶悶地把手機關了,放到枕頭底下,拉被子蓋住腦袋,閉上眼睛。
沒多久,被窩裡傳出一聲模糊的嘆氣聲。
許是那晚吹了風,顏千繪後面幾天不停咳嗽流鼻涕。
按照電子邀請函的時間,她打車準時到了g大,一路問了好幾個學生,找到了學校圖書館,離正門還有百來米,就遠遠地就看見顏君頌像把雨刷一樣在揮手。
顏千繪彎唇,怡然趨近。
“姐姐,你來啦!”顏君頌小跑迎上來。
“嗯,”眼前的顏君頌,眉眼間帶著屬於少年獨有的純粹爽朗的笑,顏千繪不自覺唇角愈發上揚,“去看看你的畫吧。”
他忙引路,“走這裡。”
圖書館一進門就是大廳,寬闊明亮,擺放著幾排展覽牆,牆上懸掛著一幅幅畫卷,熙攘往來的學生途徑畫牆皆忍不住駐足。
她從第一排畫牆開始看起,在每幅畫面前都停留一分鐘觀看,顏君頌就安靜地在旁邊陪著,她沒看明白的就問他,他即刻就給出回答。
畫作大多是國畫,水墨山水、花鳥走獸盡收眼底,墨彩飛揚,氣韻妙絕,沿著展覽牆看每幅畫的細節,筆法、墨法的運用精妙純熟,不知情的人或許會把畫家的年齡往高了想,絲毫不會料想到,這些都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孩子的作品,由此也可見他學畫下了不少功夫。
畫作和畫家簡介的一欄是滿載榮譽的頁面,獲獎記錄列了一大串,無一不昭示著,這個展覽是有一定份量的,顏千繪想到自己音樂會的節目單,大大的公式照和像極了個人履歷的演奏者生平經歷,毫無情感地堆疊在一起。
原來大家都一樣,優秀得大同小異。
她費了別人想不到的努力而獲得的東西,最後變成了讓“個人履歷”更加冗長的說明文字,年少時極其追捧獎項,這也確實讓她在世俗的賽道裡走得更加順暢,它們帶來的浮華的虛榮感讓她沾沾自喜。
已經憑借跳板到達一個不用那麼受束縛的階段,才回頭嗤笑那些無意義,貌似太過河拆橋,回頭望去,原來身後還有如潮水般向小橋湧來的少年人,是荊棘是鮮花,自己走過才清楚。
“姐姐,你送我的唱片機我收到了,我很喜歡!”顏君頌在旁邊跟著。
顏千繪抬眼看他,“喜歡就好。”
“我在宿舍放了你的唱片,舍友都誇你拉得好。”有認識他的學生路過和他打了聲招呼,他回了個招呼,又轉回來看她,目光炯炯。
“我知道,”顏千繪忍俊不禁,“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
顏君頌歪著腦袋撓頭,嘿嘿幹笑了幾聲,“這些畫你有喜歡的嗎?我想送你一副。”
“君頌,”顏千繪第一次開口喊他的名字,聲音低緩,平靜得沒帶任何情緒,或許有,是一聲幾不可察的嘆息,顏君頌一愣,又聽見她說:“你不用這麼拘謹和在意我,知道嗎?”
見他的臉上一片茫然,顏千繪抿唇,又補充道:“你很怕我嗎?”
她能感受到顏君頌對她的親近,他對她的體貼周到也不是刻意討好t,是個人素養和發自內心的行為,但卻總藏著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開心。
“不是怕,哎,說不清楚。”他又撓頭,有些苦惱該怎麼組織語言。
“就把我當成你的學姐就好,輕松一點。”
顏君頌手裡攥著手機,欲言又止,想揚起唇角勾出一抹笑,但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為什麼是當成學姐,而不是姐姐?
眼底是掩藏不住失落,他早已知道這位姐姐的存在,沒由來地喜歡她,想和姐姐熟絡起來,可她並不願意接受他弟弟的身份,他知道原因,更準確的說,她是不想接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