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呂不韋不可能做虧本的買賣,真的殺掉秦子楚這個“奇貨”,所以,這資訊一定不是呂不韋本人透露的。
能知道呂不韋的小心思,並及時透露給幕後黑手……這人在呂不韋身邊的地位一定不低,至少也是個掌事。
想到秦子楚在呂不韋面前的虛與委蛇、恩威並施,以及熟練到信口拈來的推心之語,小嬴政安置在衾被上的手倏然一緊。
因為呂不韋有利用價值,所以秦子楚對其虛情假意,佯裝成推心置腹的模樣。
那麼……他呢?
秦子楚忽然開始對他好,像一個慈愛的父親一樣對他關懷有加,在他生病的時候不厭其煩地照顧了他一整夜,是不是也因為……他有利用價值?
他是秦子楚的長子。若秦子楚要成為王嗣,接繼太子之位,“擁有子嗣者”這一點將成為他的有利條件。
想起上輩子的往事,心中的天平朝著肯定的方向偏轉。
門外傳來異動。小嬴政閉眼假寐,將所有猜想掩飾在衾被當中。
秦子楚走進房內,在榻邊坐下:
“你都聽到了?”
小嬴政心中一凜。
秦子楚這是在和誰說話,房中莫非還有其他人?
正猜測間,他的臉頰被輕輕一掐。按著面部的指腹冷得驚人,帶著一層薄繭,如同螣蛇的角鱗。
“別裝睡了,政兒,我知道你醒著。”
懷疑秦子楚是在誆他的小嬴政並未睜眼,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見他一直不肯睜眼,聲音的主人驀然換了語氣。
“是我什麼地方做的不好,讓政兒生氣了嗎?”
彷彿失落負屈的聲音聽得小嬴政頭皮發麻,他不得不睜眼,制止秦子楚的“異常”:“阿父……不必違背心意,強自己之所難。”
他直勾勾地盯著秦子楚,決定“開誠布公”。
“身為人子,自當以父親的意願為先。不管父親想要什麼,兒子都該先意承旨……”
這並非小嬴政心中的真實所想。
他只是想讓秦子楚省點心,不要再在他的身上再做一些無謂的舉措,描繪虛假的父子之情。
“即使父親不做這些,也永遠是我的君父。假若父親因為照顧我,損傷了自己的身子,那便是我的罪過。”
縱然言不由衷,卻是最恰當的說辭。小嬴政試圖讓秦子楚停止這在他看來有些莫名的關懷。他已經不是真正的幼童,不需要粉飾太平、故作姿態的“親情”。
小嬴政認為秦子楚聽到這話,應當就會恢複上一世的態度,將自己視作可有可無的存在。
可沒想到,秦子楚嘆了口氣,似乎非常難過地看著他:“所以,政兒是因為討厭我,不想接受我的照顧?”
“……阿父,我並未說討厭二字。”小嬴政不理解秦子楚為什麼要這麼說,就像他始終不明白,秦子楚為什麼要在離開趙國後又冒險返回,將他帶走。
“你雖未明說,可你的心裡卻是這麼想的。”
小嬴政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卻見秦子楚收起哀愁的神色,露出平靜而慎重的模樣:
“我知道你的顧慮,畢竟,我與過去的我……或許很不相同。”
他望著小嬴政,不是以父親看孩子的眼神,而是用平等的,彷彿在與同輩者交流的目光,深深凝視著後者。
“我做這些,並非出於任何目的——我只是‘想要’這麼做。因為,在我看來,一個父親若不能對他的孩子負責,那他就沒有資格被孩子當做父親。”
小嬴政的雙眸微不可查地一震。
“至於我的所作所為,你可以將它視作‘自我滿足’。我是出於‘為了讓自己滿意’這一點,才照顧你,關心你。你不需要對此感到負擔。如果我因為照顧你而生病,那也只是我‘自我滿足’的一種方式。我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這並不是政兒該承擔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