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生母卑微,既不受寵,又非嫡長,上面還擠著我們十一個兄弟,能有多少威脅?”
公子蒼笑道:“你莫非忘了,君上當年也曾在燕國當質子。即便君上不會因此而對異人刮目相看,可那悼太子,同樣在魏國為質多年。”
公子蒼口中的君上,指的正是當今的秦王嬴稷。而所謂的悼太子,乃是秦王嬴稷的長子,曾經的秦國太子。
正是因為十年前,悼太子在魏國病逝。秦王才另立了他們的父親安國君為秦國太子。
“要知道,悼太子之死曾讓君上痛惜不已,你又怎麼知曉——君上不會把對悼太子的思念之情,轉接到同為質子的異人身上?”
公子威沉思片刻,認同地點頭:“確有幾分道理。如此說來,那些人正是因為這個而忌憚異人,不想讓異人回國?”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公子蒼把玩著手中的酒卮,露出些許譏誚,“就算異人毫無威脅,他們也不會就此放過這個機會——能趁機除掉一個競爭對手,何樂而不為呢?”
他們的父親安國君可是有二十多個兒子,而秦國的王位就哪一個,可不得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上鑽?
像是突然感受到了寒冷,公子威微微蹙眉:“異人能平安地回到武遂,倒還真是命大。”
公子蒼面上的諷色沒有絲毫收斂,意有所指:“若命不大,早就死在邯鄲了。”
公子威道:“就算祖父對異人另眼相看又如何?祖父年事已高,遲早……秦國日後要由誰執掌,還不得由父親說了算?”
自古以來,就沒有祖父直接傳位給孫兒的事。先不說秦異人他還沒得到秦王的青眼呢,就算得到一點青眼,那又能怎麼樣?
以後秦王之位遲早落入他們的父親安國君手裡。誰不知道,安國君最討厭的兒子就是異人了。
即便對異人這個弟弟全無感情,公子威亦不由在此刻溢位幾絲憐憫:“異人……也確實倒黴。就因為父親的‘恨屋及屋’,一直被父親所不喜,甚至在祖父挑選質子的時候,被父親主動呈請,將他丟了過去。”
公子蒼想起兒時的往事,雖沒有附和公子威,卻也覺得嬴異人絕不會獲得安國君的重視。
以安國君對嬴異人的厭憎程度,除非他們二十多個兄弟全部死光,否則,絕無可能將王位傳給他。
“是也好,不是也罷,都與你我無關。”公子蒼朝著弟弟遙遙一敬,“你我只需隔岸觀火,萬不可牽連自身。”
公子威回以一酢:“正是如此。”
……
同一時刻,他們口中的“異人”——秦子楚正在驛所的房間內休息。
大約是這一路太過疲累,他剛在榻上躺下,就沉沉地陷入夢鄉,不斷地在不同的夢境中輪轉。
第一個夢,是他上輩子的回憶。
帶著霞光的夢境內,五歲的他站在鹹陽宮祝官的身邊,看著祝官搗鼓著手中的物什。
“禮祝,你在做什麼?”
“我在試著還原馬鞍……唉,雖然腦子裡有這東西,但是實際操作果然不是知曉理論就能輕易完成的。我先前設計的馬鞍根本無法固定在馬背上,更別提為騎者提供便利了。”祝官說著令人似懂非懂的話,長長地嘆了口氣。
五歲的他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解:“何為馬鞍?”
“就是一種能讓騎兵更方便坐騎的東西,你看……”祝官在沙地上畫出示意圖,耐心地為他講解馬鞍的構造。
聽完祝官的描述,又聽他提起馬蹬、馬蹄等物,年幼的嬴異人耐心地站在一邊聆聽,直到祝官酣暢淋漓地說完,取出牛囊喝水,他才小聲地道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