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法去恨。他尚且沒有資格,沒有能力。
“在城堡裡,遵守規矩對我們每一個人都方便。”
規矩為絕大多數人制定,也由絕大多數人遵守。多數情況下,思考誰制定規則或者誰遊離在規則之外會帶來思想的躍進,同時也帶來不安的因素。
遵守規矩能為他規避很多麻煩。只有逃開這些不必要的東西,他才能分出更多的精力歷練。
通往書房的內門終於開啟,萊爾壓低頭,緊緊盯著地毯上的花紋。
他不能抬頭去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視線是否想要停留在梅麗莎夫人身上,卻十分清楚下人不能直視主人,那是僭越。
爭鬥中培養的敏銳感知在踏入莊園的那一刻就被無法概括的其他東西佔據,直到米色的裙擺遮擋住躲避的地毯。
屬於地毯的大色塊的碰撞突然變成了裙擺上細精緻的紋繡。萊爾聞到了一種他無法準確說出成分的香味。
一雙保養得當的手,攥住了他因為長途跋涉而褶皺的外衣。
“你得把萊娜帶回來。”
梅麗莎夫人。
這是記憶裡,她第一次沒有任何猶豫地徑直走向他。
抬頭的動作僵硬得像關節損壞的木偶,萊爾·亞當斯的眼中真的露出了詫異。
他依然保持著垂頭的動作,卻不是刻意壓低脖頸。
梅麗莎夫人。她原來只到他的胸口。
她用盡全身力氣攥著他的衣服,全部的力量都不足以撼動剛經歷牢獄之災不久的他。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那個貪婪的老子一定許諾了你不少好處。”她兇惡的聲音從面前傳出來。
萊爾·亞當斯有一瞬間的錯覺。他那些自以為是的分析真的是梅麗莎夫人嗎?她真的也像米德爾頓判斷的一樣,壓抑著隱藏著所謂的母性嗎?
米德爾頓大人適時地阻攔。他靠過來,看起來毫不費力地便移開梅麗莎用盡全部力量的雙手。
梅麗莎甩開了他,再一次拽住面前的青年。
“萊爾·亞當斯,我在和你說話,公爵大人在和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是的,梅麗莎夫人。我聽到了。
萊爾無聲回應。您讓我將萊娜帶回到這裡。
“梅麗莎。”米德爾頓大人還不放棄。他放緩聲音,盡可能溫柔而平和地安撫著狀態不佳的公爵夫人,“你現在情緒不好,萊爾才剛剛回到這裡,至少讓他在家休息一晚……”
萊爾的視線終於有了可以逃避的地方,他偏向米德爾頓大人那張慈祥的面龐。
他是裝的。虛偽的人瞭解虛偽的人。
他曾是大主教的貼身侍衛,他的武力一定能夠趕在梅麗莎夫人抵達他面前就阻止她。以他的力量,梅麗莎夫人怎麼可能掙脫他的鉗制?這一切都是故意的表演。
為了什麼?為了挑釁他,證明他的猜測都是錯的。梅麗莎夫人是真的擁有母性,而這份稀有的母愛全都給了他的妹妹而不是他?
他早就知道了。女兒更像是她的母親。在那些不幸福的家庭之中,女兒總會反叛她的母親。
這座莊園對於任何一個擁有獨立意識的人都是無止境的折磨。
你曾經歷過的,難道還要萊娜再次經歷一次嗎?
我的梅麗莎夫人,你還不明白嗎?萊娜離開公爵府會更加快樂。
可他們不配擁有快樂。
“我會帶她回來的,夫人。”他終於做出反應。
“就算是扛著她從北方一步一步走回來,我也會帶她回來的。”這是他給梅麗莎夫人的承諾。
血緣將他們三個捆定在一起。即使他不能隨心所欲地稱呼她為母親,她是母親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他是唯一的男人,無論他想與不想,都必須做些什麼。
所以,他不再表達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不再想象自己真正想要成為的人。
與他們口中的事業相比,那根本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