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覺得難以接受的是,他輸在羸弱的身體上,而這副軀體卻熬過了酷刑與折磨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領地上。
如果說身體不再是導致失敗的原因,他就必須承認,他是個很差的將領。
他從小跟隨父親長大,跟著他遊歷五海,跟著他學習治軍,最後也只是個很差的將軍。
“擊敗你的人是海的眷者。”萊爾回憶起在洋流之中的紅色影子,“我曾見過她在海上的樣子,沒有人能在海上擊敗她。”
“你認識她?”海因裡希問萊爾。他指的不是和談,聽這位主教的意思,他在之前就認識海眷者。
“見過幾次。”萊爾回答。
海因裡希微微一怔,腦海模糊又破碎的話語在這一瞬間聯系起來。
他記得那兩個魔鬼曾議論過,海的女兒和南方人怎麼怎麼樣。那時候他神志不清,根本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可此時,在這個狹小的車廂裡,他突然想到,南方沒能及時營救他和眼前的人有關系。
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保持平靜了。可從小到大的貴族教育卻在這一刻蹦出來,死死按著他想要大聲喊出來的那些話,他不能那麼做,用惡意無端揣測任何人都是不禮貌的行為。他輸給海的眷者只應該是技不如人。
承認失敗並不困難,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才能有進步的空間。
可為什麼要用那些刑具對待他呢?保持禮貌,維持體面,他得到的只有滑向醜陋和被傷害的結果。
萊爾·亞當斯開啟窗戶。
春日的陽光灑進來,溫暖的,富含希望的。
人們總是為春天賦予富含希望的意義。他看著落在膝蓋上,照亮毯子的花紋的光線。
可這微弱的,不值一提的陽光被毛毯隔絕在外,沒能驅散毯子下的潮濕。
曬太陽沒有用。他想,陽光只會讓……
不,不能這麼想,這是播種的季節,這是充滿希望的日子。太陽已經照進來了,他很快就能恢複,很快就能重新和凱瑟琳一起在花園裡曬曬太陽,再喝上一杯她那膩死人的甜茶水。
“伯爵府到了。”萊爾望著窗戶外的建築。
“你等的人……”他的話音停頓。視線裡,一個絕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正朝著馬車的方向款款而來。
夏洛特。他無聲地念出一個名字。海潮酒館的老闆。那個貪婪又狡猾的女人。
她的臉出現在車窗前。
“比我想象中晚太多了。”夏洛特的口吻帶著抱怨。
海因裡希的眼眸被點亮:“凱瑟琳……”
尾音逐漸落下,他的理智回歸到這具殘破的軀體,緩緩地將稱呼修正成本來的模樣。
“母親。”
夏洛特微微後退,她的視線落在萊爾·亞當斯身上。
“這位就是議和大使吧?多謝您將伯爵大人送回封地,我準備了一些茶點,不介意的話,一起用個下午茶吧。”
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沒有一絲屬於灰港下層那個女人的貪婪和嫵媚。
但她就是夏洛特。
萊爾從震驚中恢複,他露出南方人的專屬的笑容,應下她的邀請。
“聽上去真不錯,謝謝您的邀請,威斯洛特夫人。”
希琳從陸地上北上,陪著她一起的,是貝林夫人喜歡的四隻雪橇犬。
南方的春天影響到這片土地的氣溫,回程比來時暖和許多。她一個人從前門鎮發出北上,二十天的時間回到了部落。
這裡依然是冬天,卻也沒有離開時那麼寒冷。
希琳在回歸的途中遇到了阿德琳的狩獵小隊,她們在森林裡狩獵。
她們儲存的食物足夠一整個部族度過冬天,希琳擔心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部族內發生了什麼大事,難道說又有人搶奪她們的食物?
她連忙追上去詢問。
阿德琳看到她回來,十分高興。聽希琳表達疑惑之後,她連忙擺擺手,笑著說:“不是。部落裡的食物儲備很充足,我們也不是出來找樂子的。”
她靠近希琳,聲音裡的喜悅難以壓抑。
“希琳,今年有三十多個姐妹懷孕了。”阿德琳眼角的皺紋加深,笑得越發燦爛,“多虧你從南方帶回來的食物,今年冬天,我們都沒有因為吃的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