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昶虛咳一聲,先見之明道:“無論什麼,我都守口如瓶。”
秋豪深深望他眼:“你過去吧。”
葉昶滿頭虛汗,拎起身側藥箱惶惶邁近。他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麼,但何敢下定論。
廉衡上身褻衣,在肩頭鐵爪和胸前弩箭未取出前,還沒法穿上,只能在她身上蓋著。葉昶靠過來後,伸出手又縮回去,好不無助。明胤攥緊被角沙啞道:“你沒猜錯。”
葉昶瞬時睜大雙眼,望向秋豪又望回主子,頭皮一麻雞皮一身,最後他將視線定格於廉衡身上,失驚道:“我的天……她真敢……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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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在座唯一懂些醫術的人,葉昶拎出他醫者本能,沒有讓自己深陷極度驚駭或各種無法置信裡浪費治病救人的黃金時間。他很快冷靜,端了個矮凳坐榻頭前,將紗布、剔箭刀等如數備好,深呼口氣,再呼口氣,才上手將蓋在廉衡身上的棉被往下退了退,退到胸前就再沒敢望下移。他撬開廉衡的嘴,塞入一團棉布防其咬舌,又在少年背部鋪入一塊厚墊,防血浸褥。準備工作妥當後,他對自己臉色已蒼白的不像話的可憐主子道:“主子,我要先取鐵爪,萬一他疼醒,你得摁好她。”
明胤惶惶點頭。
葉昶略通醫術,猶擅處理外傷,但廉衡長年體弱、又是女身,根本不及他們耐受力的萬分之一,因而他極是擔心她會被活活疼死,便是沒疼死,萬一失血不止,他豈非萬死難辭其咎。但他也就敢害怕一刻鐘,緊急關頭,何敢猶疑。他讓明胤摁好廉衡,自己則一手扳住少年側臂,一手拿住鐵爪,順著勾勢迅即無比將鐵爪提出,廉衡身體隨之戰慄躍起,卻被明胤牢牢摁住,鮮血立時噴射,猝不及防濺他二人一臉,廉衡一聲呻吟,急劇幾抖,掙而未起,復又昏厥。
葉昶將鐵爪一丟,狼忙撒藥止血。
明胤牢牢摁住廉衡,怔怔盯著其汩汩淌血的右肩,竟是失神。鮮血噴他臉上時,一如當年傅硯石之血濺他一身。他從未想過,這同樣的血脈會二度濺他一身,他再也洗不掉這血羶味了。
血終於止住了,葉昶滿頭大汗喚醒他靈魂出竅的主子,配合著一塊纏好紗布。看到其裹胸那刻,嚇得葉昶立即撇頭。
右肩包好後,就要處理左肩近胸處的箭矢。箭身已被明胤剪斷,葉昶檢視著傷勢不無萬幸道:“還好離心臟有一寸之距……”言畢他眉頭一攪,看著二人皆漸漸發黑的雙唇,恨聲道,“畜生們,招招下死手。”
箭頭有倒鉤,如果不能剜開箭頭邊的頭,拔箭之時勢必要活活扯下來一塊血肉不可,他們都承受不來的傷害,叫廉衡如何能頂得住。葉昶怕了又怕始終不敢上手。
秋豪這時給話道:“拔出來會疼死她,用內力,把箭頭震穿出去。”
葉昶反對:“開個洞不如剜塊肉。”
秋豪:“你覺得她還能受得住你剔半柱香的肉嗎?”
葉昶沉默了,是啊,她唯多再被疼醒一次,真要被他剜肉半柱香,疼過去再不醒來也不是不可能。葉昶望向他主子道:“只能將箭震出去了。”
他主子已全憑指揮。
葉昶將廉衡用被子包裹好扶起,送入他主子懷裡,起身繞到廉衡正前,待明胤箍穩她後,自丹田積氣,凝耳韻、勻鼻子,一心冥念,單手運掌連綿似無形,吞吐散煞間,立掌一送,看似軟如棉的一掌卻沾身硬似鐵,只聽“倉啷”一聲,箭弩穿體而過,領著數百顆血珠落到了地面。
廉衡再度疼醒,活活疼出滿頭豆汗,卻再度被明胤死死箍住,堵在棉巾背後的淒厲慘叫,幾步之外的秋豪都聽得毛骨悚然。明胤箍住廉衡的雙手激烈地抖著,牙關咬地咯咯作響,全身青筋暴起,他腦子忽一片牆白,連葉昶大喊他止血都彷彿一句沒聽到。
葉昶瞧主子防線全崩,扶廉衡躺下後大喊秋豪:“還站著幹嘛,快過來啊,止血吶……”
秋豪兩步跨來上手強堵廉衡後背汩汩湧流的血洞,他就像堵住了一汪活泉,泉水生機勃勃連綿無盡地穿過他指縫熱情不減地往外湧,嚇得葉昶秋豪有霎那間覺得他就要血竭而亡了。止血藥是藥鬼特製的,效靈極好,卻也是在半刻鐘後才勉強止住了噴湧之勢,葉昶幾乎用盡整瓶止血藥才讓鮮血慢慢凝結。青年一身冷汗接一身冷汗後,終於緩顫顫地長出一口氣,喚醒他早已失魂的主子:“主子,要包紮了。”
秋豪適時背站,他盯著自己血淋淋雙手一瞬無言。方才生死之際他竟然生出了一線自私:他居然希望眼前的傅鈞預就這麼死掉。因他實不敢想,她活著會對他視作天的主子造成何等危害。男兒之身,尚且令他主子魂縈夢牽六神不安,真成了女兒身,她插他心口十刀,他主子都未必肯哼。
明胤回過魂來,接過葉昶遞來的熱毛巾將廉衡傷口汙血擦淨,愣愣地配合著葉昶給她一層層纏好紗布。包紮結束後,葉昶將廉衡身下那塊為鮮血打溼的厚毯抽出,退避起身亦背轉過去,道:“主子,溼衣,得盡數褪去,真給寒邪侵體……”
他嘎然止聲,沒膽子說出必死無疑,旋即夥著秋豪並足退出帳外。
明胤額頭佈滿細細密密的碎汗,若非強大的意志力撐著他這會估計早倒下了。他捏緊被角,喉頭一哽再哽,牙根一抖再抖,鼻酸心酸眼裡盈滿熱氣……
燈火再滅。
帳外幾人望著滿手鮮血的秋豪葉昶,個個如上嚴刑峻法。秋豪臉色從未如此難看,天知道他那刻對廉衡的懼意有多濃烈。他猝然望回營帳,再一次閃過邪惡念頭,他真該任由葉昶剜肉拔箭的,那樣她或許就直接疼過去了,再也醒不過來,就再不用給主子構成威脅。傍他一側的葉昶,則使勁琢磨著補氣養血之藥草,他迅即鑽回自己帳內拿了藥鬼給他的方子遞給追影,央他去城中抓藥。
帳燈再度點亮時,二人再次並足進去。
少年已全然昏厥,呼吸時有時消,體徵微弱性命危淺。明胤傍坐一邊紋絲不動。就在秋豪葉昶上手想給他包紮時,他開口了:“活口呢?”
秋豪忙答:“施步正看著呢。都是死士,原本活捉了八個,其中五個沒看牢吞藥自盡了,只存下三個。”
明胤一字一殺:“問出來。”
秋豪領命答“是”,配合著葉昶迅速給他包紮好大大小小之創傷。在炭盆、另一床軍榻搬進來時,他再難支撐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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