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糖衣砒霜。
草莽嘴抽,也不再細問,望眼散坐門邊的夜鷹追月三人,頗為羞赧道:“不給……我們那……啥點?”
門口三人雖有心饞,但全沒在意,現經他一問,彷彿心事畢露,直覺奇恥大辱當頭扣屎,刷刷瞪向這頭牛。廉衡哈哈哈地笑出聲響,墨黑色黯眸許久沒再像此時這般,眯成一條彎月亮。
草莽臊氣的颳了刮鼻子,一陣一陣低咳找面子。
少年本想揶揄他,末了道:“特貢荔枝,親王盡皆有份。信我,福伯肯定有事耽誤了,待會兒鐵定送來。”
話剛脫口,小乙領著王府副管事,步入了境閣。
管事瞥眼施步正懷裡同款荔枝盒,顧自和和樂樂地將手中荔枝盒放少年面前,緩緩解釋:“宮裡今早送來王府,本該及時拿給先生,但福伯打早出去忙活,藥鬼纏著鬧騰,好不容易等福伯回府鎮住他,才急急送來,先生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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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步正四人對小鬼之聰睿已見怪不怪,互相對視,心說有口福咯,尤數夜雕,半面掩映下的眸子賊亮賊亮。忽然,亮光瞬黯,其他三人亦黯。
人未到聲先聞,藥鬼嘰嘰歪歪的聲音破空傳來:
“我好歹也算襄王府貴賓,吃個荔枝,竟然不給?竟然要老鬼我遠道跑這破園子來問小鬼討?我是叫花子嘛?”
“我是嘛?”
“破破爛爛一園子,寶一樣,還不讓人隨便來?搞得誰稀罕似得!”
“我稀罕麼?!”
追月睨他眼:“不稀罕,你天天來?!”
藥鬼……
假扁鵲一來,整個園子都躁動了。廉衡靠榻椅上,含笑盯著他和施步正你搶我奪笑聲朗朗,顧自心事重重。
馬萬群在朝根基甚厚,黨羽眾多,因而太子對他多方倚重,也因此才縱容無視,致其斂財無度。因而想除掉這隻害群馬,想讓太子全棄這顆棋,手段不夠狠辣絕然不行。且他還不能明然助力,否則會將太子爺剛剛培生的好感滌盪乾淨,招其反攻,更令他和明胤再生嫌隙。
且馬萬群這顆膿瘡,他還無法徐徐圖之,非得先除為快,否則,倒掉一個佘斯況弄垮一個豐四海,其人還會再扶植一個佘斯況一個豐四海,鈔法稅政永無鼎革之可能。
而少年之所以和他不對付,並非馬大人昌明十年造了什麼孽,少年在攜私報復。對其人,他還真是足夠赤忱公允,一切皆因他這個人本身,是一顆毒瘤,攪肚蛆腸,大明天朗水清的氣象變成如今這渾濁世界,他馬萬群“功不可沒”。
當然,廉衡深知,不論“倒馬”還是“倒敖”,都是一件極其棘手的大事,很難一蹴而就,因而此番,他既沒釜底抽薪的把握更沒你死我亡的打算。他想要的,除了製造爭端,借其去搜找背後那雙手外,就是最大限度的對其當頭一棒,令太子對其人失去五分忍耐。
餘下五分,他再找茬一分分消磨。
翌日早,太子爺就進宮陳情。
臨進宮前,他將廉衡那封“略有助益”的信,再度瀏覽一番,轉問鄺玉:“你有何想法?”
鄺玉恭答:“第一封信,是單純站殿下角度,對私礦一事剖析利害,以局外人語氣,言明佘斯況不可輕廢或貶殺等種種原因。第二封信,則是站陛下角度,以臣子,不對,是妹婿身份,以央求殿下的語氣,懷協忠貞,一心在替陛下替大明,陳述佘斯況不可輕廢或貶殺的深層原因。”
明晟淡淡反問:“所以?”
鄺玉:“所以,如果他不是另有目的,就當真是在替殿下避嫌,避黨爭之嫌。不然以殿下身份,真替佘斯況求情,只會徒招陛下多心。”他頓了頓,“此外……”
“繼續。”
“此外,卑職直覺,陛下會應了信中所求。”
“為何?”
“佘斯況追隨馬大人,舉旗東宮眾人心知肚明,而他是襄王府幕僚,今如此助力東宮,落陛下眼裡,是兄弟融洽皇子和睦,誰人不喜歡這種‘天下太平’。”
“還有一點,你沒想到。”太子爺頓了頓道,“他是最在意銀鈔之人,佘斯況碰的是銀,那他肯放過佘斯況必有這方面的深層原因。我能想到這點,父皇亦能,因而,即便父皇不信他真能鼎革鈔制,也會放任靜觀。如其日前所說,鈔法已土崩魚爛不得不改,這一點,父皇實際上比誰都清楚。此外……”
鄺玉恭問:“什麼?”
明晟冷唆唆一笑:“此外,兄弟融洽皇子和睦的‘天下太平’,有人不喜,尤其,不喜我東宮和襄王府同塵。”
鄺玉攪眉:“殿下是指……”
明晟攔停:“必須查出這些背後黑手,不計一切代價。”
鄺玉點頭:“是。”
乾清宮西暖閣,明晟將信箋遞給董矩,由他呈送明皇,待明皇閱畢方從容道:“兒臣以為他所言在理,才貿然進宮將此信交於父皇。如今事態頻生,刑部又不可一日無主,佘斯況參與銀礦一事目今尚在調查中,他避嫌此事即可。不管是戴罪立功還是恪盡本分,當此時,由他協助順天府查明屍源及牽涉的各大懸案亦很關鍵,而他,確可出一分力。”
明皇看罷廉衡手札,靠榻椅上,連日來難得露出絲微笑:“你們能齊力共事,朕倍感欣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