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斂眉,顧自慢吞吞道:“殿下無需傷懷,即便不改,如我們這般龐大的王朝,自成一格的文官機制,即便陛下罷朝三十年,大明也照樣能安然運轉三十年。”
這話已頗具諷刺意味。
明晟回緩神思,盯他一眼道:“方才還說,改革迫在眉睫,這會就成了還能再等三十年?”
廉衡默而不語。
明晟:“怎麼不說了?不高興了?還是怕了,怕成為下一個他們?”
他們,自然直指傅硯石、晁榮等人。
少年搖頭,似笑非笑,良久才道:“白銀匱乏,造成民業疲軟,因而一旦白銀足量,工農商諸業,必將如雨後春筍蓬勃興起。”
明晟隨著他話一瞬暢想,就像他科考那篇花團錦繡的文章,令明皇彷彿披了件新裝一樣。
明晟喜色一收,轉瞬暗淡:“可即便所有銀礦收歸公有,依舊缺銀,這又將如何?”
廉衡靦腆一笑:“國內沒有,國外有啊。”
明晟一時愣怔“你這話何意?”
廉衡:“不急,等此事順利進展後,我再同殿下說件事。”
明晟還是止不住追問:“跟海有關嗎?”
廉衡:“我只能說,我弟弟陳應時,他爹陳言錄,冤案該翻了。如果,”少年抬眸望向太子爺,“殿下手底有工部的人,牽扯到當年冤案裡,還請殿下,能不予阻撓。”
明晟牢盯他一刻,點頭。爾後鄭重其事道:“今日找你,你大概已明白了我心意,不管明胤對你支援與否,本宮現在明告你,你要做的,我支援。”
廉衡腆然一笑,笑而不語。
明晟亦笑:“你笑什麼?是在笑我,三年前抱月樓門口,未能慧眼識珠?”
廉衡微微搖頭。
明晟:“那你是在笑我,對銀鈔,重視太晚?”
廉衡再作搖頭,徐徐不迫道:“小人只是感慨,太子殿下和襄王殿下,某些方面還是很像的。”
話出真心。唐後畢竟為唐太師之女,當年的唐太師氣膽滔天,其兒女亦個個英姿。由唐後一路督導,傅硯石教導兩年,楊鴻禮教導五年,爾後滿一紀齡受業崇門,這位太子爺絕無品差的道理。而他身上唯一的嫉症——對明胤的隱恨,也是他皇帝老子活活逼給他的。若無明胤威脅,這位太子爺,真算一個賢明儲君。
廉衡肺腑之言,攪得明晟五味雜陳,無以接茬。比之明胤,他自知稍遜一分,但比之其他皇子,自信遠超他們。
然每次明胤上頭,他總會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嘆。
廉衡察情,知他撥弄了太子爺心事,睜睜眉,緩緩岔話:“殿下,陛下縱然大怒,但整飭銀鈔的決心並未下定。”
明晟迴轉神思,神色凝重道:“這我知道,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哦對了,今日這一番徹聊,於人有醍醐灌頂之效,若能……”
廉衡禮貌攔道:“我可沒那膽魄。”
太子爺言下之意,是想將他帶進宮,同明皇進言,勸說王上決心。但廉衡豈會如此,他既不想成為下一個他父親,更不想費唾沫同那老皇帝去講明厲害,在他心間,這個王已毫無分量可言。這也是少年,同明晟精誠合作,將此事完全推及太子的原因。
他盡他心力,王愛幹不幹。
明晟見他推拒,也不好勉強,這便又道:“我來找你,目的想必你已摸透。誠如你上次所說,本宮已無法,對他們掏空山河諸行為坐視不理。”
廉衡溫吞一笑:“殿下方才不是問我,為何笑嘛?是因為開心、感動,若太子殿下和襄王殿下,協力整飭幣制,不論它癥結多深,要不了五年,必愈。”
“當真?”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