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勢之下,敖黨和儲秀宮互相攻訐數日,卻又皆發現無利可圖,必然會再次想著平衡,又當如何?”
“大人莫要忽略了,坐看鷸蚌相爭的馬黨。”
趙自培恍然大悟:“對,對。留著馬黨先不論,是為了讓他們產生一家獨大的野心,這樣,馬萬群一眾勢必要背後默默捅刀,讓陛下肅清所有被控的名樓別館。屆時一切敲定,小相公再將馬黨的所有爛賬,撒向大明門撒向所有城門,等於將他們自己也裝了進去?!”
廉衡莞爾一笑。
趙自培:“但,真開始查時,都落不著好,屆時他們再互相掣肘互相妥協,不還是,什麼都查不出?”
“那就得勞煩大人,早早去叨擾右相爺,讓他別再幹眯著,伺機而動,幫忙査一些爛賬出來吧。”
“嗯。”趙自培微微頷首,“月前的河道督修和官捐募銀,殿下既能鼎力相推,此番何不再借他力,聯手,來個累殲鯨寇。”
“那廝若肯……殿下若肯幫忙,自然再好不過。但他近來看我頗不順眼,算了。”
說時,骨健筋強、刷漆渾眉的趙英頂著雨大步子跟在趙家長隨身後,來到七仙閣。兩人自又幾番寒暄。
廉衡道:“趙兄何必謝我,是你不畏豪強救人在先,小子不過借你東風控訴了敖黨而已。”
趙英卻是短嘆:“有勇無謀又有何用,胡氏兄弟還不是難逃一死。若非先生朝堂提控,我還真不知道他們最後死了被扔亂葬崗,只當自己把他們救了出去。”
“趙兄何需自責,此事焉能怪你。不過,三法司終究是將此事按了下去,天命賭坊再蠻霸也不至於非要這雲液坊兩兄弟的命,定有隱情。”
“大有隱情。”趙英蹙緊眉頭:“愚兄升為指揮使後,曾派親信暗中調查,不成想竟發現雲液坊哪是什麼雲液坊,掛羊頭賣狗肉,釀酒賣酒的幌子底,根本就是倒賣米。”
廉衡敏銳地問:“來自哪裡的米?”
趙英:“通州官漕。”
廉衡:“真敢將官漕挪為已有?!”
趙英:“可惜證據不足,且我連開口上告的機會都沒。”
趙自培盯眼趙英,插話道:“既然無憑無據,就不得枉自臆斷,待你查出眉目有了證據,並有了能耐,再參議不遲。”
趙英垂頭恭應:“是。”
廉衡失笑:“大人未免嚴苛了,隨口聊聊,我又非捕風捉影后,就立馬動歪腦筋之人。”
趙自培道:“牽藤攀蔓,查著查著終究要查到最上頭,稍不謹慎,只怕還沒查出什麼名堂,他自己先上了斷頭臺,還牽累了小相公。”
廉衡:“今日既知會了我,這事也就不再是趙兄一人之事。何況,逮大明糧倉裡碩鼠這類的趣事,焉能缺了我廉衡。”
趙英:“五城兵馬司有巡捕緝盜之責,捕鼠亦是份內。”
廉衡:“那趙兄可想好了如何下鼠夾?”
趙英搖頭。沉默一刻卻又道:“但我的人追查了兩月,發現雲液坊老闆暗中總去天命賭坊,起先只當是為去了結命案,跟到最後竟發現雲液坊老闆是順天府尹胡惟仁的哥哥胡祚仁。我大為不解:我們為他哥哥酒坊裡的燒鍋兄弟鳴不平,他順天府尹跑出來打什麼岔,自家人不認自家人?!於是我就派人去查胡氏兄弟的家眷,爾後得來個訊息,就一句‘我家外人說酒髒糧也髒’。但就這一句,足夠讓我們去盤查雲液坊糧食來路,這一查,才發現屯在雲液坊後倉的上千石糧食,基本全是漕運貢梁。”
“趙兄如何辨別,那糧食來路不是商運而是官漕?”
“世子府暗衛,密信告知我的。”
廉衡:“……”
趙英:“說來慚愧,我的人馬笨手笨腳險被發現,若非世子府暗中幫忙,我等,早就被滅了口。”
廉衡撓撓摁摁眉頭好一刻:“呃,世子爺,又是世子爺。”
趙英道:“估計世子殿下,是不想讓我們打草驚蛇。一是他們如何瞞天過海盜取的漕糧還查無實證;二是那些糧食將如何處置販售,他們今年尚未行動。所以殿下才命我等不得輕舉妄動,亦不得再作追查。”
廉衡撓撓眉道:“酒呢?酒又如何?”
趙英:“雲液坊的酒一貫對外買對外賣,可其後倉卻源源不斷地偷偷輸送釀酒高粱、小麥和江米,而且,數量相當驚人。”
趙自培緩緩補充:“京都的酒大多是從河北涿州等地運抵帝輦的,途經左安門,再從崇文門進來。”
廉衡瞬間明瞭:“凡經崇文門就必須上繳重稅,而京都自制酒釀卻無此重稅,因而:雲液坊只會按賬本明面上的買酒賣酒之額去繳稅,但暗裡,卻私釀出酒,並在天命賭坊、群芳園、金鳳樓等各酒樓別館就徑私售,雖與市價相同,但因薄賦,以是成本極低!利潤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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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自培再道:“大內尚食局,負責皇宮酒水採購的,你猜是誰的人。”
廉衡:“嗨呦……”
趙自培冷然一嘆:“縉紳貪如饕餮,官吏餓逾虎狼,大明朝百孔千瘡,危如一發引千鈞。”